燕渡挑眉并不接话,白糖是几年前突然出现,据坊间传闻乃陛下自个的生意。
一经现世就遭钟鼎富贵之家哄抢,曾一度比胡椒价格还高。
当然现在也贵,最白那种只在上九流之间流转。
次些的才会流通到供中九流购买,或者酒楼商贾做生意之用。
反正以他一年的俸禄,也买不了多少白糖,顶多临近年关买点来宴客,撑撑场面。
见燕渡对此话题不感兴趣,杜彰压低了声音,悄声道:
“听小道消息说,这里边和江陵那位小侯爷还有关系呢!”
燕渡掀动眼皮,正对上杜彰身后窗外的站岗步军眼神......
燕渡抽了抽嘴角,丢开甘蔗,起身理了理官袍,语重心长道:
“杜学士以后啊,还是少听这些小道消息为妙。”
“指不定哪日就和薛家那个一样,余生只能与床作伴了。”
燕渡说完就回了堂内。
杜彰挠挠头,谓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寻思燕大人和左都御史也没啥区别,都能一开口就能把人杵死,哼。
不过要说薛家,杜彰沉默地啃上甘蔗。
薛宽的哥哥和陈统领有过命的交情,亦是为了陛下战死。
这等功勋之家,薛宽本可靠着荫补体面过一生,偏不知受了谁人蛊惑。
去查探‘小道消息’的真伪,最终落得个削官收恩的下场。
杜彰打了个寒战,心中一阵后怕。丢开甘蔗,就着有些黏糊的手,拍了拍发冷发硬的脸颊。
“好一个常平仓!”
堂内惊起一声怒赞。
杜彰忙将自己啃过的甘蔗做个记号,又竖至一旁放好,快速提步往内而走。
一入堂内,便见众同考官围作一团。
只零星几个同考官,依旧埋首于自己的书案前苦苦阅卷。
燕渡那厮彻底放飞自我,毫无维护主考官举止行径的自觉。
直接踩着一位同考官的凳子上,俯视朱卷。
“设场平仓,粮价跌破市场价时,朝廷以高于市场的价格进行回购。”
“反之,市场粮价涨至高位,朝廷开仓以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
那同考官满脸兴奋,激动道:“如此一来,既可避免谷贱伤农,又防止谷贵伤民。”
“就这?我以为老李你在激动什么呢,唉。”
一位同考官叹息,悻悻而归继续阅卷。
法子是好法子,问题是朝廷哪来的余钱去收粮啊......
国库有双叒叕快穷得叮当响了,耗子去了都得白跑一趟。
他礼部每次找户部要银子,都得提前好几个月打招呼。
不然你就等吧,等到石泐海枯,也等不来银子。
更别提并州战事自年三十起,到如今还在拉锯,两军时不时干上一架,军饷日日夜夜燃烧不息。
那名叫老李的同考官,手持朱卷继续道:“谷丰之年可组织商队,将多余的粮布等物卖往大梁周边国家。”
“继而又将他国之物带回,卖予大梁富裕之家。”
“诶,这个我倒是听闻江陵谢家,年后组织了商队去万象国卖粮。当时......”
说话之人看了看燕渡,不敢再继续往下说,当时还被都察院的御史弹劾了呢。
说什么助长他国吧啦吧啦一大堆,只不过皇上没理就是。
燕渡嘴角抽搐,很想揪着他的耳朵呐喊,弹劾之事又不是他干的,看他作甚!
人一时越想越气,燕渡开口训斥道:“别打岔。”
老李继续道:“外出他国经商由军中士兵护送,而对于商队适当提高商税的同时,亦可对其收取一笔保护费。”
“所走之路皆由朝廷划定,商队需自行掏钱修路......”
一番念诵,老李口干舌燥,遂清了清嗓子,立马有同僚递上茶水。
老李接过浅啜慢饮,顶着同僚们想要将他胖揍一顿的目光,终于放下茶盏。
开了金口:“此之谓可避免谷贱伤农之法,令需注意火耗问题,及因地制宜之策......”
老李说完后,堂内众人久久的沉默。
许久,有人仰头长叹:“可惜糊了名,又有弥封官重新抄录。”
“倒不知是哪位奇才有此治国良方,实乃天佑我大梁啊。”
燕渡重重清了清嗓子,睨了那人一眼,这哪个部门的楞头驴,啥话不分场合往外冒。
突然有点理解左都御史是怎么回事?不常念叨这些新官蛋子们,大梁以后不得被他们带歪咯。
亦有人嘀咕道:“会不会是池家那个,毕竟从小长在民间。先前乡试亦是可圈可点,别出机杼。”
有人不赞同,立刻反驳道:“按你这么说,天下贫苦家的士子,都是吃干饭的不成,皆不如他池家子?”
任同僚吵闹,老李不慌不忙粘上批语,又盖上自己的印章。
如此便算做是荐卷,可将其转呈主考官燕渡之手。
燕渡接过,端起官腔高声道:“行了行了都别吵了。”
“都各忙各的去,快些阅完,待拟名单时不就知道是何人了?”
而后美滋滋拿着卷子,回到自己的案桌前,从头开始细细阅之,却是越看越热泪盈眶。
本以为缓谷贱伤农之策已算不落窠臼,其他亦是一绝。
仿佛间又看到了年少的自己,也曾许下凌云志,自诩人间第一流。
终究是汉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若是左都御史看到此卷定也作此想。
呸,他怎的又想起那尘世碎嘴僧。
燕渡拍了拍头,他莫不是病了?
......
四月初一,清和雨乍晴。
今儿是会试杏榜张贴的日子,亦是原上京四世家——盛家被抄家流放之日。
一大早的,谢玉衡一行就踩着晨钟就出了坊门,火急火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