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九愣然地望着挡在殿前突然现身的唐兰,望着强结界徐徐自地面升起,将整个葳翎殿笼罩,同时也将他困在其间。
恍惚间,他只能任由鬼魅魔兵将刀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再没了动作。
唐兰拖着一把重刀,那刀墨黑如举头的茫茫暗空,上面还粘着血,只不过血已经干透了。
冷风贴着刀刃刮过,将那刀背上穿的星芒刀环吹得碰撞作响,在这相视无言中,竟格外争鸣刺耳。
唐九的视线从刀身缓缓移至唐兰的面庞,看到唐兰原本的紫色眼眸竟然变红了。
是心魔发作。
唐兰是第一次心魔发作。
唐九望着那双红眼睛,也不知道该替她高兴,还是该垂首悲叹。
要知道唐兰一旦开始心魔发作,也就意味着她的魔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这本该是件好事。
可如果偏偏这个时候心魔发作……
唐九问她:“那刀上是谁的血?你杀了谁?”
唐兰不回答,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唐九,握刀的手轻微地动了动。
唐九察觉到她手上的微动,便知是她心绪起伏。
他强忍着窒息感,又问她:“你要杀我?”
唐兰握紧了刀,一步步迈下台阶,站在了唐九面前。
她个子不高,看起来弱不禁风,只能仰着头看唐九。
在唐九看来,那把刀几乎能赶上她的身长了,他也不知道唐兰是如何提着一把重刀从南境一路赶来的北境。
“你是夏昀玥……夏无端的儿子?”唐兰淡淡地开口道。
唐九唇齿翕动不止,喉咙干涩,发不出声。
唐兰轻嗤了一声,“我哥竟然喜欢上了夏昀玥……”
一语惊了葳翎殿屋檐下的铜铃。
唐九耳畔响过那一声惊鸣,震得心脏剧痛。
……夏昀玥。
他听着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却恍然觉得陌生。
“他竟然还把族姓给了你,把魔阵法授予你,他可真是宽宏大量、以德报怨,不过我跟我哥可不一样——”
恰是此时,葳翎殿的门开了,门板撞击声震得两人均一激灵,纷纷朝大殿看去。
唐薪怔忪地站在殿门处,手上缠着封印魔体的束腕。他正要迈过门槛朝对峙的两人走去,却被唐兰一道魔息结界挡在了门内。
唐薪不可置信地看向唐兰的眼睛,声音微颤,“你的眼睛……心魔……”
他又去看唐兰身后被鬼魅魔兵压制的唐九。
“你们在做什么?”
唐兰听到唐薪的声音,有一瞬慌神,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漠然,转身控制鬼魅魔兵将唐九压得像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跪倒在了唐兰面前。
俯视变为了仰视,唐九仰望着那张瓷娃娃一般的脸,胸口生疼。
“哥,你喜欢他,是吗?”唐兰看着唐九,却在问唐薪。
唐薪面无血色,“你放开他……”
唐兰眼眶更红了,她跟唐九对视着,一点点地、一句句地,将那压在心底的真言和困惑全都吐露在了血腥弥漫的风中……
“可他是夏昀玥……他是灵族人……他是夏无端的儿子……夏无端杀了我们的爹爹,杀了娘亲……”
唐兰好似疯癫了,她举起魔刀冲上前抵在了唐九的胸口,气息不稳道:
“你们,你们害得我哥和我只能四处逃亡、相依为命……我一出生连爹娘都没见过……为什么我哥偏偏要遇到你……你待在你们灵域不好吗……干嘛要来招惹我哥?”
抽泣声太沉重了……仿佛是千斤鼎砸在唐九的身上,他支撑不起那重量,只能弯下腰。
唐薪捶打着魔息结界,喊道:“唐兰,你放下刀,别杀他,那都是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哥,你疯了吗?这种话你怎么能说得出口?”
唐薪的劝阻被唐兰的嘶吼打断了。
他怔愣在原地,看着那把魔刀的刀尖魔息缭绕,一点点没入到了唐九的衣袍,又继续往里深入,鲜血一汩一汩地顺着唐九的衣袍往下流……
“你快停下!唐兰!他帮你治好了魔体,你却要杀他吗?你快把刀放下!把结界撤掉让我出去!那是父辈的恩怨,你何必——”
“可爹娘不在了,只剩下我们了……我只是想见见我爹娘!有错吗……他有什么资格冠以唐族之姓?他凭什么修习魔阵法?”
唐兰认定了唐薪的软弱,不再理会他的警告,只是盯着唐九,看唐九眉心触动、疼得落泪,却不愿停下手中的残酷判刑。
“你为何要帮我治病……”唐兰跟唐九对视着,认真地询问道。
她的情绪从极端的高亢跌入了低谷,她死死抓着唐九的衣袍,低语喃喃:“你为何要帮我治病……雾浮灵是数千万魔人之尸滋养出来的药……有我爹的、我娘的、我族人的……这药我怎么敢吃?你怎么敢让我吃……”
唐兰眼泪夺眶而出,笑容如凋零的残花……
唐九听着她的笑声,嗓子像是被沙石堵塞,一句话都说不出,不断有热泪沿着脸颊滑落,垂在下巴处,悬悬欲坠。
……难道他做错了吗?
他不该用雾浮灵给唐兰治病?
“你留我卧床不起、一无所知难道不好吗?为何要让我从床上起来?你爱的人只是我哥,干嘛要假惺惺地帮我治病……否则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在我哥面前违逆他用魔阵法逼你……你说是不是?”
唐九想摇头,但脖子僵硬,根本就动不了,只能哑着嗓子艰难道:“我帮你治病不曾有半分假意……我那时,还不知道你们是唐明的……”
“不知道我们是唐明的孩子?”唐兰重复他的话,冷笑:“那现在可知道了?我听闻含山仙君一出生也没了爹娘……他们在当年上界大战中跟魔将唐明同归于尽……原来,你跟我一样,都没见过爹娘哈哈哈哈……”
唐九阖目不忍听那疯癫的笑声,劝道:“你冷静点。”
唐兰收敛了笑,问他:“我很冷静,倒是你,现如今一切都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