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的队伍早已打道回宫,就算小月山皇陵有守陵人,但眼下正下着细雨,还会有谁冒雨跪在陵前祭拜?
燕平由燕南扶着走在最前面,对身后的赤霄军一抬下巴,立即有一队人持剑自两边包抄过去。
“是谁在那?”
然而黑色的人影仍是不动,除了被夜风被吹地鼓起的孝服,整个人仿佛入定一般。
两名提灯笼的赤霄军率先绕到人影前,持剑指去。
“为何不回答?”
人影缓缓抬头。
眼神寂静,无泪也无悲。
燕平搭着燕南的肩头也绕到人影前,却惊地登时停步。
“云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孟长芸一听急地迈步上前,难道前面那人影竟是母后的贴身宫女云姑姑……!
一时间宫女们扶人的扶人,打伞的打伞,紧跟上前围做一团。
可待孟长芸看清灯笼下的脸,却吓地几乎站不起脚。
“云姑姑你,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也不要长芸了吗?”
云姑的嘴角边淌着一丝鲜红的血迹。
她浑身湿漉漉的,脸色铁青,望着孟长芸淡然一笑,“长芸,云姑姑跟长公主说了好久的话,也等了你好久,还好你终于来了。”
孟长芸忍痛弯下腰去拉她,“云姑姑你不要说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御医!”
云姑淡淡摇头,眼中毫无求生的急切。
“长公主一个人太寂寞了,云姑姑要去下面陪着她,不过在走之前,云姑姑还有些话想跟我们长芸说。”
孟长芸瞬间泪目。
“不要阿云姑姑,母后已经不在了,如今你又要去了,那我呢,我该怎么办阿云姑姑……”
自魏皇后死后,为了追查真凶一忍再忍的眼泪终于无需强忍,她无力的跪在云姑面前放声大哭。
“云姑姑我求你和我一起看御医吧,你不要死啊,云姑姑……”
云姑一下下的轻轻抚摸少女的头顶,时光恍恍惚惚流过眼前,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八岁前的小公主极是娇弱胆小,常常一觉睡醒,因为找不到母后就急的哇哇大哭。
她慈爱又温柔的细声喃呢。
“长芸乖,不哭,云姑姑现在还不会死,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话要与我们长芸说呢。”
然而压抑太久的情绪一旦得到宣泄哪里还能止住,孟长芸眼泪婆娑的望着她,拼命摇头。
云姑对她笑了笑,又抬头望向燕平,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燕平,你是否曾发誓此生效忠孟国护国嫡长公主?”
“是。”
“那么今日你听到的只能带进坟墓,至死不能向第四个人透露,你可能做到?”
“能。”
“好。”云姑说罢又转头看身后的郎柏年。
郎柏年自然知晓面前之人身份十分特殊,连忙推开扶着他的保烈拐脚上前,朝她躬身施礼。
“晚辈北郎郎柏年,见过云姑姑。”
云姑点点头,又望向人群后的方显仁。他为了能和孟长芸一同祭拜皇后硬是跟了一路,但顶着郎柏年和燕平的压力又太不敢上前。
然而此时却不同了。
他飞快的小跑到云姑面前,同样躬身施礼。
“新科状元方显仁,见过云姑姑。”
云姑朝二人点点头。
“你们都先回去吧,有燕平留下就好。”
郎柏年闻言什么也没多说,也不多问,只是又朝云姑施礼,默默起身,转头离去。
然而刚走出两步,他又解下自已的披风,拐着脚走回到长芸身边,无声为她披上。
身为“长公主未婚夫婿”,本该是最正牌的方显仁再次被忽视,几欲开口,最终只得沮丧转身。
见他们两人都走了,云姑又朝宫女和一众赤霄军摆手。
“你们也都散了。燕平,你来打伞。”
燕平连忙从宫女手中接过伞,半蹲半跪在二人身边。
孟长芸看看他,又眼含热泪地望向云姑,云姑也正注视着她。
“长芸,今日过后,万不可再使小性子与你父皇争吵。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你即便是他的嫡长女,但你母后毕竟已经去了。”
“你可明白?”
“可是……”
云姑拍拍她的手背,又接着道。
“云姑知道我们长芸的医术是极好的,但你父皇的心疾,你不要问也不要主动医治,除非是你父皇下令,记住了吗?”
“云姑姑……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姑仍是只说不答。
“长芸,后宫是非不比前朝少。云姑姑知道你胆大心细,但若常陷入纷争,一旦抽身不及,必会牵连自身,你以后一定要万事小心。”
她说着从自已腕间褪下一枚玉镯,戴入孟长芸的右腕。
“这支三色翡翠玉镯是母后及笄时,魏皇送她的。你母后初到小月山当晚曾对云姑姑说,日后她若有不测,凭这枚玉镯可保你性命,安一世周全。”
如果说云姑之前的叮嘱还勉强在合理范围,那现在的这番话简直就是另人费解。
孟长芸疑惑的打量她,又低头看玉镯。
凝在她眼角的一滴泪珠登时顺势流下,滴在晶莹通透的玉镯上。
“云姑姑,你到底想对长芸说什么,即便母后不在了,还有父皇阿,谁会敢害我?”
云姑仍是摇头不答。
她面容恬淡,像是往日与她闲聊家常般,自漫漫雨夜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其实阿,长公主一直不太喜欢孟国的冬天,就算烧起了地龙还是太冷了。不像魏国,四季如春,常年鲜花盛开。”
“长芸你一定要记住,长公主不但最爱腊梅,还爱建兰与文竹,她最讨厌吃香菇和杏仁。”
孟长芸越听越觉慌乱,心中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丝猜测。
“云姑姑,是不是母后跟你提起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