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下了班回到家，李木子便说起这事儿。
王成赶紧解释：“这是区里面送的，而且我已经向叶书记报备了，叶书记知道这件事后，他让我下不为例。”
听到这些解释，李木子和他妈妈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平时在办公室，一些地方领导来找叶书记汇报工作的时候，总会带一些茶叶或者一小盒特产给王成，有些王成会收，有些王成会交给综合一处，让他们处理。
在体制内就这样，有些坏事或者即将可能变坏的事，只要在事情发展之初就被领导、被单位知道的话，那这件事大概率不会出事，但总有些人总是藏着掖着，很多事只要一被藏着掖着，那么爆出来就是大事。
以往有一些领导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被别人抓住把柄之后，便选择隐瞒，其实很多人都选择错了办法，只要向组织如实反映问题，最多驼个处分、或者免个职，但绝大部分人出于侥幸心理、总是选择隐瞒，以为这样可以瞒天过海，没想到越陷越深，最后身陷囹圄。
周末，区长的司机亲自开个车跑到王成家里来了。区长的秘书也过来了，他到王成家里说：“王区长，领导叫您去钓鱼，他特意让我随车过来接您，领导和常务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王成这会儿刚睡醒，一般都在周末，他都习惯性进行补觉。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啊？钓鱼？怎么没有提前说呢？哎呀，搞得多不好意思啊！行，那我洗个澡收拾一下就走。”
区长的秘书就端正的坐在王成家的客厅等着王成。
一个小时后，王成出现在某片区域。其实王成不会钓鱼，他也不太喜欢钓鱼。
但很多领导喜欢在钓鱼的时候思考问题，这种放空大脑的方式比较适合复盘问题。
“老弟来了，走，地儿都选好了，场地也都摆弄好了，我们尽管上手钓，晚上吃鱼。”
王成坐在属于他的钓位，看着平静的池塘面发呆。
区长扔了一瓶水过来，他说：“这一次你可给区里立大功了，现在区里面所有领导干部都在念你的好呢！要是没有你的仗义执言，这六个亿就下不来，你是不晓得现在政府没钱有多难？我们又不敢去胡乱罚老百姓的钱，罚多了，老百姓一曝光，乌纱帽就掉了。”
“现在不是有很多县区正在加装交通违法抓拍设施吗？”王成不解地问。
区长坐正了身体说：“这在我们湖东区是坚决不可以的，你知道为什么越大的城市体制的风气越好吗？是因为老百姓的权利意识都很高，是因为举报的渠道有很多。同样一个事，如果在小县城，县里想要把控舆论非常简单；但如果在省城，你要想把控舆论就非常难；如果你在北上广想把控舆论，那就难上加难了。这就是生活在大城市公平的意义。”
“举个例子，在我小时候，我们有个老师把学生强奸了，很多部门领导来我校做工作，最后，这个事便压下来了。那位老师依旧在学校吃香喝辣。如果在省城，这种事可能发生吗？没可能的！哪怕他就是想压，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太大，有这种能力的，还会缺女人？再者说，省城每天有多少人？到处人来人往，随便找个地方挂个牌子一跪，这个事就传播到全国去了。现在政府最怕的就是舆论影响，舆论甚至有的时候比政绩还重要。老百姓可以容忍一个能力平平的干部，但不能容忍一个满肚子坏水、负面舆论多多的干部。”
“区长哥说得对，现在的群众权利意识越来越高，只会倒逼我们这些体制内的干部越来越法制化、亲民化。”
“现在的政府困境，就是以前卖房卖得火热的时候造的孽，那会政府有钱，铺的摊子越来越大：到处招人，到处搞建设，欠下一屁股饥荒。他妈的新官不理旧账，但旧账又存在，那怎么办呢？有些领导干部是有罪的。”
听到这话，王成很震惊的看了一眼区长，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确有些震惊，毕竟他也算是既得利益者吧。
“王成老弟啊，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虽然说是区长，但我也干的够够的了。我以前就听说了很多叶书记和你的事儿，了解到你们都是正直的领导干部，所以才敢跟你说这些话，事实上我们区里领导班子有很多干部都有这种想法。上面的问责机制特别多。打个比方：有位市里、省里领导打招呼下来，要我们区里办某件违规的事，你办还是不办？不办，马上就找区里领导麻烦、找区里麻烦去；办了，出了事问责的还是我们，所以里外不是人。”
“这当官啊，才是风险最高的职业，他妈的干其他工作，平时可以去夜总会、可以去酒吧？可以去喝酒、生气了也可以和别人吵架干仗。在体制内就不能如此了，得时时刻刻忍着、端着，但凡是报到网上，哪怕没错，也要挨处理。如果关系不够硬，那这辈子也就这样完蛋了；哪怕就是关系过硬，也会有很多网友质疑，一有质疑，领导就不敢用。中国有这么多人，为什么用一个有被质疑的人呢？这风险太大了！现在组织部门都讲究用人风险，用人风险过大的干部领导是断然不可能用。”
区长喝了一口水。
“你看现在基层有多少官油子、干部油子，一过了35岁、40岁，看到提拔无望，便开始在外面做生意，本来在体制内就已经在当地拥有了相对的权力优势。那么还去做生意？普通老百姓竞争得过他们吗？显然竞争不过的！久而久之，这种风气就不好了。有的时候也难怪老百姓会骂我们！有些事有些人是真该骂。”
王成突然喜欢上眼前这位区长了，至少他敢讲真话。
“其实吧，我们也理解上级，你说要没有问责机制的话？那下里下面全乱套了，那什么牛鬼神蛇都敢出来闹事了。基层的很多干部胆子非常大，有些甚至是只要是有钱途、有前途，杀人都敢干。之前有一个干部为了讨好上级领导，根据领导指示，亲自去勾引领导那“年迈”的老婆。多奇葩？但这事就存在。”
说话间，鱼咬钩了，局长马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水面，张弛有度的挪动着鱼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