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香阁,夕夕姑娘,便是近些时日绍南城百姓谈论最多的话题了。据说那日这绍南城中的富贾权贵们个个失魂落魄的从那郁香阁走了出来,而郁香阁也是早早关了大门,不再接客。百姓们都还猜想着怕是这些富贾权贵们冤做了大头鬼,才会如此情形。
谁知第二日,这郁香阁便挤满了人,纷纷奉上黄金,只求见那夕夕姑娘一面。可郁香阁的老鸨却说,“直至夕夕姑娘半月后拍卖初夜之时,此前概不见客!望各位老爷大人们在府上耐心等待便是。”因此自夕夕姑娘出台亮相之后,便再也未曾露过面了,却使得这些个富贾权贵们个个心焦难耐,自从那日见过妙舞仙姿,人间绝貌之后便是日日想念,夜不成寐。每日都派人去那郁香阁,送上黄金以求见上一面。
可那老鸨实不领情,将黄金纷纷退回,说道:“夕夕与妈妈我说了,她虽为青楼女子,却也是曾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小姐,只因父母双双受害才得妈妈我收留,虽身处青楼却也与这其他女子不同的。妈妈劝各位大人老爷们与其在这郁香阁门前日日相请,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初夜之日如何赢得美人归呢。”
好一阵子,这老鸨方才将这里里外外的人打发了去。万分疲惫的向自己房中走去,心中苦闷不已,“这一天天的,今儿个这家来,明儿个那家来,先前怎么就不知道的这邵阳城有这些个舍得花钱的主儿啊,好在这夕夕后日便要拍卖初夜了,这丫头太过聪明,而心思明显没在这郁香阁,此次若是没了清白之身,看她还有何处可去!”老鸨向不远处林夕的房间望了望,回头进了自己的房中。
在郁香阁对门有家甚小的酒馆,老旧的木质结构,到处似乎都蒙着层霉气,好似从未擦拭过一般,立在这郁香阁对面如同戏台上高挑貌美的青衣旁立着的丑角。
傍晚时分,酒馆内进来了一位穿着灰蓝色绸棉长衫,面貌清秀俊雅的公子。这时正趴于柜台之上丢盹儿的小二看见有客人来,立马精神了起来,热情的迎了上去,“客官,请问您要吃点什么啊?您别看咱店小,可是藏有这百年的花雕,客官可要来上些许?还有上好的牛羊肉,各类精致小菜,保证您尝过之后是赞不绝口!”说罢,殷勤的向那公子望去。
“那便来上二两花雕吧,再来两个简单的小菜。”公子款款坐在了一处窗旁的折枝花卉纹枫木月牙桌前,淡淡言语道。
“好嘞,来上二两百年藏花雕,两个小菜嘞,公子您稍后,马上就到。”小二边是扯着嗓子喊叫着边向内厨走去。
片刻之后,小二便端来了酒菜,妥当摆放于桌前,道:“公子,您的二两百年藏花雕,两个小菜到齐嘞,小的不打搅您雅兴了,有事只管唤小的便是。”说罢,回身向那柜台处去了。
这公子静静的观望着对面的郁香阁,眉眼中浓烈的哀伤之情溢于言表,而这哀伤的情绪中又掺杂些许的温柔。回过神,他便拿起双耳刻花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花雕,端起青瓷小杯一饮而尽,百年的香醇之气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轻声赞道:“酒香纯浓而饱满,流于唇齿之间久久不散,确是好酒。”便又是满饮了一杯。而饮酒的同时,这心底深藏久酿的酸楚也满满随着酒气一同溢满了整个胸腔之中,他只觉胸口胀痛难耐,一行清泪顺眼角而下。
“公子何事如此伤心啊,可需梦娘为你开解一番?”一个如梦似幻,却又带有懒懒媚意的声音猝然响起。
只见那公子全身剧烈的一震,却始终未曾将头抬起,只是凝视着眼前青瓷小杯中未及喝下的酒水,一动不动。脸色愈来愈是苍白,放在桌上的手,更是紧紧攥起,因太过用力使得青筋条条浮起于白皙的手背之上。
“唉,既是来寻我的,却又不肯抬头望我。”那入骨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人是位身形妖娆的女子,身着酱紫游鳞金银线绣素软绸裙,高高梳起的盘姮髻戴着金丝缠珠花冠,脸上蒙着丁香色桑蚕真丝面纱。她缓步向那公子走来,于他身旁坐下,纤嫩的玉指覆上了他紧握之手。好似喃喃自语道:“明知有毒,你却还是喝了它,这又何必呢?是为赎罪吗?可这罪你如何赎得了呢?”
那公子将头抬起,望着眼前女子,眼神中的痛苦之情暗涌起伏,嘴张了再张,终是艰难而沉重的唤出了“小姐……”二字。女子置若罔闻,继续喃喃道:“放心,我也并未下什么致命之毒,无非是些北五加皮,马钱子,乌柏,和一些酸枣仁。想让你将我当初所尝心痛感受一下罢了,可再毒之药又怎能诠释出我当日心情的万分之一呢?小怜!”
小怜强忍住身体内各种激流交错的痛苦,此时的她心跳急速加快,伸肌和收肌同时极度收缩使她坐立不安,从口中到脖颈严重的抽筋感,更使她连说话和吞咽都有些困难了。林夕看着眼前小怜被毒药折磨的不堪的模样,却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感,眼神中装满了不忍,心疼,自责。她便这么望着,良久。终是转过身去,冲着那小二叫道:“小豆,过来,将解药喂给她。“
喝过解药的小怜全身一松便昏了过去,林夕让小豆将小怜扶入后堂的内室中休息,便另拿了一瓶未下毒的花雕酒,独自一人坐在小怜刚刚所坐的桌前自斟自饮了起来。
自从和老鸨关系密切后,这三年她一直在私下调查当年之事,她发现郁香阁和秫香楼曾经是专门为顾家收集情报的地方,而那时小怜却主管着郁香阁之前的老鸨和那些手下。一方面为爹爹收集各种情报一方面又为朝廷提供爹爹的情报,若是在林夕的前世,那便叫做双面间谍吧。
林夕发觉自己真的很蠢,一个是自己的爹爹,一个是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身边的小怜,当时的她却对这所有一切都一无所知。她还查到小怜并非是无家可归的葬父孤女,那套卖身葬父的戏是演给林夕看的,小怜真名叫,游雪怜,他爹是当朝捍北大将军游天华,在她六岁那年战死沙场,而她母亲是二品诰命夫人。她爹未曾娶妾,家中只有她一个独女,上有两位哥哥,大她许多,都在朝廷当差。她又是自小习武,且天分极高,所以后来在顾家弱不禁风的模样全是在做戏。
当林夕查清这些以后总觉得不可思议,小怜那时初到顾家不过只是一个七岁孩童,她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林夕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一个人竟然在自己眼皮下做了长达五年之久的奸细,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不知是自己太过愚蠢还是小怜太过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