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馨与叶素云的相遇在她看来是惊喜的,从与这姑娘对视的这一刻,从她眼中透露出的单纯,懵懂,简单,都是她重生至今从未见到过的。
她真的被保护得太好了,从未被半分阴暗侵蚀过,前世与她同龄的高中生在经历过学业和考学的压力后,都显少有她如此纯净眸子。
只是一直被盯着的湘妃娘娘与对面女子的想法就全然不同。
她一边举止娴雅地咀嚼着小丫鬟为她细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糕点,一边似是在专心观赏窗外美景,却又时不时轻撇一眼顾梦馨,再速度别过视线,心下暗想,‘这个女人好可怕,那极尽温柔的关切和看珍奇事物的眼神,反而让我觉得好似被一直贪食的老虎盯着,随时会被她吞掉一般。”
因紧张而变得口干舌燥之际,叶素云看都未看那桌上茶杯一眼,径直端起,不由分说灌入嘴中,结果刚沏好的滚烫茶水,毫无阻拦,直接遁入女子喉中,灼烧感瞬间燃起,从嗓子一路烧到胃里,她从椅子上猛弹起来,连带手中的粉红胎暗刻莲花纹海棠杯都脱手飞出,摔落在地,碎成片片粉色花瓣散落各处。
被灼痛的喉咙还未有半点缓解,望着那脚下四分五裂的海棠杯,叶素云觉得天都塌了,那可是最近才刚烧出的粉釉啊,整个天心朝也只有这一套而已,她这一摔,好好一套,独一套的茶具就如此残了。贵妃娘娘怕是恨死她了,再也忍不住的眼泪汹涌而出,堂堂湘妃娘娘竟然无声大哭起来。
这一连串的行动,倒是让顾梦馨愣了半晌,直看着小姑娘崩溃大哭,忙差遣丫鬟去厨房取些牛乳,再从冰室中凿点冰块过来,又吩咐青荷速去太医院请太医。
两个小丫鬟领命,往厨房和冰室分头跑去,顾梦馨也急忙上前将叶素云扶至椅子上坐下,这才轻声细语,极尽温柔的问道:“疼得这么厉害吗?先别哭,一会喝点冰牛乳就会好很多的,太医也会马上过来诊治。”话语慢而轻,好似怕稍不注意就会加重小姑娘的疼痛般,她的手还不停的在对方脖下扇着凉风,来为她缓解灼烧感。
叶素云以为女子此刻这般着急她,怕是因为没注意到粉瓷碎片,便用自己泪眼婆娑,桃核般红肿的眼睛示意顾梦馨看向自己脚下。而顾梦馨只是瞟过去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你是因为这个碎了才哭的?”
小姑娘说不了话,忙重重的点了几下头,‘不然呢?虽说被烫得有些失态,可本宫毕竟也是出身叶府的小姐,烫一下忍住就好,可摔了别人东西,还是偏偏如何都赔不了的东西,我的脸该往哪搁?”
顾梦馨却是浑不在意,言笑晏晏,勾了下对方精巧可爱的小鼻头,“那些个死物,哪有你人重要,别哭了,这瓷胎确实稍厚些,隔了热,这才让你不慎喝到滚烫的热茶,我这就让丫鬟去换套薄釉的青瓷,定不会再烫到嘴。”
叶素云在自己吃惊的目光之下,等来了缓解喉痛的冰牛乳,杯中雪白如锦缎丝柔的牛乳中飘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冰块,随着液体从喉头划入,带着冰凉舒缓的寒意,一路丝滑地流进胃中,灼烧感瞬间缓解,她这才深深送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坐在椅子上。
只可惜这种舒缓只是暂时的,等到太医到来之时,小姑娘已经三杯牛乳下肚,还未食用午饭的她竟在这时,‘嗝’一声,打了个极为响亮且绵长的饱嗝。重重包围的视线下,叶素云满脸通红,活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似是也感受到湘妃娘娘的窘迫,太医们看后,叮嘱少说话,吃流食,就忙不迭去太医院备药去了。
湘妃环顾着四周一双双关切的目光围堵过来,无力感更加深重了几分,‘如果可以,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这流华宫了,一定是出门未看黄历,脸从里到外已经被丢得干干净净。’此时此刻,她陷入的深深的自我怀疑和检讨中。
与对方的窘迫不同,顾梦馨却觉得这姑娘怎会如此可爱,疏离冰冷的长相下怎么会有一颗如此单纯可爱的心,这内外的反差简直就如爽口的清茶中偷藏一颗夹心的草莓甜心,让人欲罢不能。
“湘妃娘娘,你这怕是有几日无法好好吃东西了,今日中午你就留在这里,我宫中的厨子会几种软烂好下咽的美食,甚为适合你现在食用。”顾梦馨一边吩咐丫鬟去取纸笔,一边按住了叶素云摇成拨浪鼓的脑袋,不容置疑的决定道,“别急着拒绝,这本就是因我不够周到造成的,湘妃娘娘定要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可这明明就是我自己大意造成的,还摔了一个绝世稀有的粉瓷茶杯,不被埋怨索赔也就算了,如论如何都怪不到梦贵妃身上啊?”如是想着,她刚要再次坚定摇头,就对上了那女子充满愧疚的眼睛,鬼使神差的就把要摇的头不自觉的点了下去。
看着叶素云不自然地点头,顾梦馨瞬间喜笑颜开起来,“青荷带着湘妃娘娘先去内殿休息,等饭熟后,再请他去前厅用饭。”
青荷点头应下,便和湘妃的丫鬟一同上前要去将其搀扶起来。
叶素云赶忙抽出被架起的胳膊,摆摆手,示意自己走,她心想,自己只是嗓子被烫伤,又不是腿断了,何须如此,不知道的以为她已病弱膏肓,无药可救了。
可就在她如此想着,站起身时,也不知是所有人将她围得太紧,导致空气稀薄,还是她一直处于高度紧张,未能平复情绪,她眼睛陡然一黑,整个人眩晕向前栽倒而去。
“娘娘!”她的小丫鬟,和那青荷急忙将她一把扶住,最终还是架着她快步往内殿赶去。
叶素云内心在绝望的呐喊着,‘我只是起猛了,起猛了,你们放我下来。’
其实,若放在平时,搀扶就搀扶了,她并不会打心底如此歇斯底里,可今日不同,从踏进流华宫那一刻起,她的自尊心就被一点一点被敲击着,直到最后彻底击碎,那感觉就好似一把小勺在敲击额头,每一次都很轻微,可在十次,数十次后,颅骨砰然碎裂。
而那个梦贵妃,叶素云不仅完全无法看透,还从她身上感到莫名的压迫感,虽然她始终笑容可掬,说话款语温言,可不知为何,看她总有一种看到父亲的感觉,像是对自己极为爱护的长辈,她的话也像是长辈吩咐似的,不容反抗。
可那个小丫头她比自己还小两岁呢,怎么能被她的气势所压呢?简直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