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芳败退的消息传来时,多日以来笼罩在京兆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
随着捷报而来的还有刘坚的密信与郑植的家书。
太尉塞进来的人,明明是此战首功,但报功时却将其功隐去,这可不是小事。为免太尉误会,总得要将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一二。不过作为大将军一方的将领,直接写信给太尉怕落人口舌,就借用了郑植的名义。
于是,郑家、杜家、太尉府,都得知了此次胜利真正的原因。
各家反应截然不同。
范氏先是欣喜,又是后怕,拿着郑植的信独自坐在灯前垂泪。她早年随丈夫在北地坚守,又颠沛流离,跋涉千里才到了京兆安居,可没多久,丈夫撒手人寰。若不是有儿子陪在身边,她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不求郑植闻达于天下,只愿他平安归来。
太尉府上,幕僚们纷纷恭喜太尉又得一员文武全才的猛将。
严氏则喜气洋洋地对杜晏兄妹说:“这郑氏郎君果然了得,头一次出征就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日后封狼居胥也不在话下。”
可有人就未必为这个消息欢欣鼓舞了。
何魏当着邓尚的面掀翻了案几。
他如玉般洁白俊美的脸上,满是阴鸷之气。
“这个郑植,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面对何魏的质问,邓尚冷汗淋漓。
他的计划每次遇到郑植,就仿佛失了效。
第一次,他找到临昭孙氏,让他们派豢养的宾客,刺杀郑植。结果人没杀成,反而让郑植有所警惕。
他的计划失败,就怨上了帮助郑植的严家和杜家。严家这样的地方豪强,他暂时找不到什么把柄和软肋。可郑植的好友杜晏一家就容易操纵多了。谁叫他要多管闲事呢,就拿他的妹妹开刀好了。
于是第二次,他找到兰陵长公主的驸马刘会。
刘会是内廷重臣侍中刘常的次子。他的哥哥弟弟都早逝,只剩他一个独苗,因此被刘常溺爱。刘会担负着家族传承的重任,可偏偏他与兰陵长公主成婚多年都没有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压力,一直压在他心头,让他苦闷不已,又不能对人言说。
邓县令这人最会察言观色,他和刘会相识,常在一处饮酒作乐。这次,他想对杜家下手,恰好从刘会口中知道公主举办宴会,就让刘会加一封请帖,打算在宴会上,让人暗中对杜烨下手,污蔑她勾引驸马,再引公主出现。公主极爱驸马,盛怒之下,肯定会对杜烨动手。这件事情闹大,杜烨的名声毁了,性命估计也难留。这样就能一解心头之狠。
谁知,不知发生了什么,杜家女郎安然无恙,刘会却和公主闹翻了。他去打探消息,刘会只埋怨他出的馊主意,害自己与公主决裂,将他赶了出来。最后,虽然公主和驸马复合,可很快公主就死了,刘会也慌忙逃走。
每想到这事,邓尚就一脸晦气。刘会能从重重包围中逃走,还是他帮的忙。当时刘会威胁他,说是要是不帮他逃走,他就把邓尚的计划说出去。害的邓尚现在还在忐忑,只盼着太后和皇帝的怒气赶紧过去,否则查出来,他的官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何魏看邓尚沉默不语,更加生恼,大骂道:“你这无能的蠢材,若是你再想不出办法,这辈子就在县令的职务上蹉跎吧!”
邓尚很委屈,他为了何魏个人的这么一点小事,承担了如此大的风险,何魏还不满意,简直可恶。
可他并不敢反驳。
何魏是大将军的红人,又是皇亲国戚,远不是他能比的。
因此,他只好推说自己还未想到办法,但日后定要让郑植好看,低声下气,费尽了口舌,才好不容易哄得何魏冷静下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让何魏不要一直在这种微末小事上纠缠。邓尚拿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计策。
这个计策可是他数夜不眠才琢磨出来的,既能帮助大将军巩固权势,又能避免自己被刘会那蠢货牵连,可谓一石二鸟。
丁晋此前出的计策架空太尉后,深得大将军信任。现在自己出了这计策让大将军大权独揽,怕是也能再进一步。
何魏听邓尚权衡完利弊,思量了一会,决定再信邓尚一回,将此计献给大将军。
至于郑植,何魏自有眼线知道内情。他与刘坚素来不和,刘坚给他上眼药的用意,他也揣摩出一二。刘坚治军严谨,郑植又躲在军中不好下手。
但若是等他得胜回来,却不是何魏愿意看到的。
何魏逼着邓尚想办法,务必让郑植再也不能回来。邓尚虽不情愿,但迫于何魏的威胁,只好应了下来。
得知郑植平安,前方叛乱已定,杜郑两家长辈们关心的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范氏没有忽略,郑植临行前与杜烨会面完回来时,那难得一见的温柔面容。她知道儿子只不过是嘴硬,实际是十分中意杜烨的。于是,就一刻也等不及地替儿子操办起来。
她请了媒人前去杜家提亲。
严氏原本就看重郑植,当即爽快应下。
纳采、问名和纳吉之礼已成。
只待郑植回来,往杜家送聘礼,而后婚约便能成立了。
崔淑华知道了严氏答应郑家求娶杜烨的请求后,不顾自己也是待嫁之身,忍不住要跑来和杜烨问个清楚。
此时,京兆众人都只知在前方立下大功的是刘坚之子刘宣,郑植在崔淑华眼里,只不过是落魄士族家的小小史官,丧妻又带个拖油瓶,据说还将驸马都尉何魏得罪的死死的。她怎么也想不通,姨母怎会将杜烨许配给这样一个人。
严宜也很担忧,于是急匆匆带着崔淑华过来。
“姊姊,你怎得这样糊涂,那何魏是怎样的人,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倚仗大将军势力用事,迎合他的人升官晋职,违抗他的人罢黜斥退。黄门侍郎傅兰石,只不过背后议论了一下何魏,就被他怀恨在心,因为一些小事免去他的官职。郑家那个郎君,还不知何时就会像傅侍郎一样。为什么还要与他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