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临的婚礼习俗,迎亲是在黄昏。
郑植身穿爵弁服,坐在墨车之上,去杜家迎娶他的新妇。
玄色的冠帽和丝衣衬得他的气势尤其威严,但若有人细看,就能从他压抑不住翘起的嘴角,看出他内心的喜悦之情。
这三个月,他默默地筹备着婚礼,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想要给杜烨一个不逊于任何女郎的婚礼。
就婚礼一事,先是聘礼与嫁妆。
如今的大临,尽管民不聊生,可丝毫不影响上层士族们的奢靡生活。
男女双方家庭几乎需要倾家荡产来准备聘礼与嫁妆,连有些士族都负担甚重,贫困之家就更加不敢娶妻生子了。
范氏之前想为郑植续弦,除了他自身前途难测,拿不出太多资财也是一大阻碍。
因此,征战回来的郑植拿出的缴获让范氏很是惊喜,最后定下的聘礼无论在哪里都能算得上极为体面了。
再说婚礼仪式上。
“乃闻同牢之费,华泰尤甚。膳羞方丈,有过王侯。”(注1)
同牢,是婚礼中新婚夫妇们同食一牲的仪式,寓意从此夫妻同甘共苦,白首不相离。
在士族郎君女郎们举办的婚礼中,仅这一项仪式,美食毕设、合卺则金银玉器盈前的奢华景象,让皇帝都为之咂舌,以致下诏禁止婚嫁奢华。
可士族们为彰显自己的地位,哪会理会,照样相互攀比,争相将婚礼举办地愈发奢靡。
郑植当然也想将婚礼办的盛大热闹,可就在筹备婚礼的这些时日里,朝廷对于此次平叛的封赏终于定了下来。
有何魏在其中作梗,加上刘坚纵兵劫掠确属事实,此次参与平叛的军队,得到的封赏大大缩水。
不仅如此,还借着青州不稳的名义,将刘坚一脚踢出了京兆。
至于奋勇当先,立下累累战功的郑植,像是被所有人刻意遗忘了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封赏。
一个无权无势又得罪了权贵的郎君,又怎能办一个热闹奢华的婚礼呢?
此时的郑植坐在车上,墨车随路况颠簸起伏,一如他的心情。
他既为自己即将迎娶杜烨而展颜,又担心婚礼过于冷清会让杜家不满。
就这样患得患失了一路,车队到了杜家门外停下。
内室中,严氏为杜烨束好衣带,结上佩巾,哽咽道:“勤勉谨慎,家内之事,从早到晚,不违夫命。”
这些都是婚礼的流程,严氏说完后,又附在杜烨耳边:“若有事,无需管其他,回来告知阿母,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杜烨强忍着泪水,狠狠点头,若不是顾忌妆面,早就要扑在母亲怀中好好哭一场。但很快,侍女来报,郑植已经进门,严氏再舍不得女儿,也只能松开手。
杜家庭院内,绿树交错间,遍布着纱幔嫣红。众人满脸都洋溢着欢快,让人看了也心生欢喜。
摈者问事。
郑植恭敬地回答:“依照您家之命,在今天黄昏时举行婚礼,遣在下前来迎娶,请予准允。”
得到允许后,郑植执雁入门,三揖后到达堂下阶前。
郑植把雁放置于地,两拜,叩头至地。再抬首,穿着饰有浅绛色衣缘的玄色丝衣、用扇子挡脸的杜烨,就出现在堂上。
盛装的杜烨乌发纤腰,皓腕玉指,虽举着小扇,但仍能想象得到那清丽的姿容。
他起身时,感觉自己心神激荡,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杜烨跟在郑植身后,含泪拜别了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在一步一步离开家的过程中,她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要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了。隐在扇子后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泪水。
就在迈出大门时,杜烨回头恋恋不舍。
郑植见状,借着亲自为她驾车,交予引车绳之时,轻声向她保证:“今后我会陪你多回来的。”
周围锣鼓喧嚣,郑植的声音却清晰可闻,让杜烨安心了许多。
车队到了郑家。
郑家经过这几年的修缮,比天师道之乱前的屋舍更为精巧,虽不比高门士族,但也绝不寒酸。
郑植对杜烨作揖请她入对面筵席,然后一起坐下进行祭祀。
两人就着肉汁和酱进食,取食三次进食,漱口后行祭酒之礼,而后进门答拜。夫妇交拜后,这场婚礼便算是礼成。
郑植与杜烨正式结为夫妻。
礼成后已是深夜,褪去喧嚣后,夜色如水,更深人静。
两人褪去礼服,郑植亲自为杜烨解缨。
灯光之下,他垂眸凝望着盛装打扮的杜烨,唇角笑意分明,心里一片温柔缱绻。
连日的忙碌,数年的奔波,仿佛都只为了此刻。
佳人在旁,空气中弥漫着甜香,郑植有些心猿意马,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杜烨心里还想着之前阿母给的册子,手指紧张地搅着衣角,低垂的双颊浮上一层霞红。顷刻,便被郑植扑倒在床榻之上。
虽然两人之前见过数面,可从未离得如此之近。
郑植小心翼翼地吻向他念了数年、现在已是自己明媒正娶之妻的杜烨。
“阿烨——”
自此,再也不用客气地称她为杜氏女郎,而是会在梦中低声呢喃的名字……
杜烨双手下意识撑在郑植的胸膛,隔着薄薄的亵衣,还能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和身上密布的疤痕。
他宽厚的臂膀,让杜烨感到了一阵难以言明的危险。
说到底,她仰慕他的才华和胆气,也有了要与他共度余生的决心,却在两人交缠的呼吸中败下阵来。
郑植看出了杜烨的紧张和抗拒,强压住自己的欲望,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对散发着奇香,小巧的木制比目鱼配饰,拉起杜烨的手,放在她手心。
“尔雅中有言,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蝶。此鱼一目,须两两相并始能游走。”郑植见杜烨好奇地摩挲着这个木雕,声音低沉,目光灼热,“这是我在东南时,从偶然得到的一颗沉香木中选了一块自己雕刻的,有些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