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昨日得了儿子的宽慰,心里的焦虑早就去了大半,见杜烨眼下乌青,很有些心疼,关切地问:“昨日可是没睡好?啊呀,这几日阿植忙于公事,你也跟着受累了。昨日阿植都和我说了,你关心我才让他过去,不然他都没注意到。你说说,我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得了你这样贴心的新妇……”
范氏把杜烨夸了又夸,直羞得她红了脸,又插不上嘴。
好不容易等范氏说得尽兴了,早饭也用完了,她才如释重负地牵着郑咸一同告退。
小郑咸瞅着杜烨偷偷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知音。等走出院门,他拉拉杜烨的手,让她低下头来,得意地叉腰:“祖母总是这样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以前阿父在家,总是关起门来读书,祖母找不到人说话,只有对着我说。母亲你来了,祖母就有伴了,不会总是念叨我了。”
“那这样你不得好好感谢我。”杜烨笑眯眯地用手刮了下他的小鼻子,“这样吧,为了奖励你,我今天带你去练练功。”
郑咸瞬间蔫吧了。
他知道阿父曾说过要好好教自己练武,今天她提了两次,看来高低是躲不过了,不过相比自己上手练习,他还是更愿意去读书,以后要像阿父那样博学多才。
郑咸有这样的想法,都是范氏成天唠叨后的结果。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
可读书也要有强健的体魄。
郑咸虽活泼好动,可有范氏护着,根本不像郑植那样自小就习武,是一点儿苦都吃不得。吃得多,动得少,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杜烨试了很多种办法,可不管是以理服人,还是威逼利诱,这个小家伙总能想到各种对策耍赖。
果然,他眼睛转了转,拉着杜烨的手撒娇:“阿母,阿父说过您精通书法,今日不如您教我写字吧。”
在郑咸想来,若是能跟着杜烨练习书法,又能逃过功课,还不用扎马步,不就又可以逃过一天,真是美滋滋。
可杜烨不吃这套,她故作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郑咸:“跟我学自然是可以,不过就怕你觉得累。”
郑咸心说练字能有什么累的,总不能比练武还费劲,连忙满口应了下来。
于是杜烨带着他回了院子,让侍女拿来纸笔,要他写几个字给自己看看。
郑咸信心满满地拿起笔,刚写了几个字,杜烨就皱了眉。
几年前郑咸刚要启蒙时,郑植就随军出征了,那时京兆情势复杂,所以根本没有太好的老师。
范氏没有太多精力放在他身上,加之是唯一的孙儿,难免溺爱,郑咸也逐渐懒散了起来。
就拿启蒙来说,范氏在教他识字、知识与德行上,因郑咸聪明机灵,一点就通。可需要大量沉下心来的练习——习字,就很头痛了。
郑咸根本坐不住。
他机灵是机灵,可专注力却很不好。往往写了几个字,前面还像样子,越写到后面就越浮躁,导致他现在写字仍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等郑植回来,看见儿子的一手烂字,气得头痛。
可他事情繁忙,也没功夫看着郑咸认真练字。
所以杜烨早就打算好好教他了,谁知他今日一头撞过来,那就怪不得谁了。
她脸上都是不满,重重哼了一声,吓得郑咸一哆嗦,笔尖斜了出去,好嘛,又写坏了一个字。
郑咸停下笔抬头,很是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腰挺直。”
“沉肩坠肘。”
“颈要扣。”
杜烨一边说,一边拍在郑咸的身上。
真疼啊。
郑咸龇牙咧嘴地嘟囔着。这些最基本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写着写着就忘记了。
杜烨纠正完他的坐姿,又去掰他执笔的姿势。
“指实、掌虚、腕平。”
接着又指着他刚写下的字说:“你的基础并不牢固,所以对字形的把握不太准确,对笔画的排布也做不到照顾周全,这些都可以靠练习弥补。但看看你只几个字,都还有随意涂抹,这样漫不经心甚至玩世不恭,不是治学应有的态度。”
郑咸没想到看起来温柔可亲的杜烨竟然如此严厉。
他知道自己字写得不好,可也从未放在心上。即便被阿父斥责,也没觉得有什么,总想着自己这般聪明,随便练练就好了。
可被杜烨这样点明了,他羞愧莫名,鼻头酸酸,脸也涨得通红。
看到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杜烨又放软了语调:“我知你素日里读书很是勤奋。可只有学问是不够的,别人一看你写的字不好,就会先入为主认为你这个人虚而不实。习字是逐渐积累的过程,只有积年累月的练习,才能有所得。你年纪还小,从现在开始也不算晚。你想不想写好看的字?”
郑咸抹了抹眼泪,重重点头。
可当杜烨给他布置了功课后,他才有些后悔自己答应的太早了。
“想要写好字,强健的体魄不可少。今日的练习,就是要锻炼你手腕的力量。”
说着,杜烨一藤条轻轻抽在郑咸的胳膊上。
郑咸站在地上蹲着马步,两手直直向前伸出,手腕上还各吊着一块石头。
汗水如雨滴落下,流过他的额头、眉毛和眼睛。
被藤条抽一点儿也不疼,就是腿好酸,胳膊也好酸。
他闭上眼,悔恨的泪水留在心里。
祖母,阿父,你们快来救救我啊……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郑植今日回来的时辰比平时要早上许多。
但等他回来的时候,郑咸已经被迫练习了整整一个时辰。
看着在院子里乖巧练武的儿子,他眼中闪过欣喜的光芒,感激地看向杜烨,心中歉意徒生。
杜烨错开眼没有看郑植,亲手解开郑咸手腕上的石头,对他柔声说:“今日的练习就到这里了,以后每天你都要这样练习至少一个时辰,先练半个月吧。”
有父亲在旁虎视眈眈,郑咸不敢叫苦,只好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请安过后,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