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来了传令侍者,说皇帝召她进宫。
是元子攸。
从那年在龙门始,元子攸就暗定不会放过她。元明月神色不改,行尸走肉般随侍者前去。
那内侍说:“……夫人,一身白衣恐怕不妥,不如换件衣裳吧。”
明月觉得受到莫大的讽刺,抬抬下巴,说道:“今日亡夫满月祭,恕我不换。”
内侍劝道:“这样万一冲撞了圣上……”
“那又怎样,他要赐死我吗?这样正好。”元子攸就算做了皇上元明月也不会怕他。
就这样,元明月一身白衣,像个飘忽的鬼,一路引得不少人侧目。
元子攸倒是意气风发的,不少臣子支持他,他从尔朱荣手里夺了权,正是雄姿英发。
元子攸冠服端严,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和底下木木站着的元明月完全是两个模样。
元明月先懂事地行了一礼:“妾元拜见陛下。”
当元子攸面对元明月,便不像个皇上了,他神情轻佻,走近了她:“你也会对我卑躬屈膝?”
元明月垂着眼,言语冷淡:“陛下是天子。”
元子攸伸手提了提元明月的衣服:“穿成什么样子,这是皇宫,不是坟场。”
明月说:“陛下息怒,今日是亡夫满月祭,明月不得不如此。”
元子攸这才想起来:“对哦,我都忘了,小国舅死了。”
他嘲讽道:“你是个什么女人呢?克父克母克兄克夫,还是说,你家的全是些短命鬼,就连你二哥唯一的骨血元钊,连三岁都没活过。”
明月冷笑道:“陛下说话当心,陛下和妾一个姓氏,算不算是我家的?”
元子攸早不会被她激怒了,他也笑笑:“随你怎么说,你也只能逞口舌之快了。现在是你在我的手掌心里,临洮王和小国舅都没了,要当心的是你。”
明月说:“我一个女子,陛下还能怎样?”
元子攸说:“若我为难你,岂不是成了笑柄?你别住那里了,搬到宫里来,还有,不许穿白衣,不吉利。”
明月暗里咬牙,但也只能道:“妾元遵旨。”
明月搬到宫中不久便见到了元修。
明月住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宫苑内,像个寻常的公主,纵然元子攸不让她穿白衣,她还真就穿白衣——有本事元子攸就杀了她,她不怕死。
元修去时,元明月正抄着经书,自先帝死后,二人已经有一阵子没见了。元修做了太常卿,稳重又清贵了许多,他如旧腰间配着银纹短刀,会弁如星。
元修问:“姐姐还住得惯吗?”
明月轻叹:“住不惯也得住,谁让这是皇恩浩荡。”
元修说:“宫里好,我和陛下可以保护姐姐。”
明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保护?我不需要。”
元修扯扯嘴角,柔声道:“还是要吧,否则我好不容易让陛下把姐姐弄进来,姐姐若是不要,倒使我难堪。”
明月写字的笔一顿,黑墨浸透了三页黄纸。
明月看向元修,呆呆地问:“……是你,要我进宫的?”
元修还在微笑:“嗯,小国舅既然已经保护不了姐姐了,那便让孝则来。”
明月头一次觉得,元修笑得那么令人生厌。明月反问:“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保护我?”
元修面色不改,包容着她的愤怒和怪罪,轻声认认真真道:“我是元修啊,元孝则,和姐姐一个祖父的族弟,元魏的平东将军、太常卿。”
明月看着他笑,却一点不觉得温暖,反而毛骨悚然。
明月往后退了退,后知后觉羊入虎口,从宗正寺到皇宫,她从一个监牢到了另一个金丝笼。
“你们……全不过问我的想法……”
元修说:“为了姐姐好,就不需要再问姐姐的意见了。”
明月倒吸一口气,尽力冷静地说:“……你出去。”
元修掏出一个精致小盒:“这是一对镯子,这玉极好,我寻了许久,送给姐姐了。”
“我不要。”
元修说:“送给姐姐了,就是姐姐的。姐姐就是碎了,我也只会说碎得好。”
“我先告辞。”
说罢元修起身离开了,当他走到门外,他听见一个清脆响亮的玉碎声音,他不知怎的,却有些释然,大大方方迈向了宫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