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诚然,这玉是真的“置彼周行”了。嗟我怀人,嗟我怀人……究竟是谁在思念谁,是谁又将玉弃在大路旁?
元子攸将这玉一直带着,他无人可以思念,亦无人会思念他。
原来,这是元明月的。
侯民虽然早逝,但元子攸却会艳羡他,至少有人一直惦念他。若哪天元子攸驾崩,不知道还有谁会想起他,会为他哭呢。
元子攸发呆了许久,直到元明月将他重新唤醒在凌云台:“陛下?”
元子攸这才回神:“原来那玉是你的……”
“嗯?”元明月觉得他说话没头没尾。
元子攸说:“你等着……明天,明天亥时,我们还在凌云台见。”
子夜,两人别时,元明月又回身问他:“我会来的,陛下守约吗?”
她好怕别人与她约定。
因为每一次约定都成了她心上的一道疤,如果再遭背弃,她会很痛很痛。
元子攸说:“我当然会来。我说过么,皇帝金口玉言。”
元明月再次深信不疑,即使他是元子攸。
“好。”
于是元明月在阁中巴巴地等了一整天。
直到亥时将至,她满心欢喜地登台。若拿了玉,她明天就走,与这无情的显阳太极殿自此永别。
她走到凌云台上,左右找了许久也不见元子攸的踪影,明月只安慰自己,是她来早了。薄帷鉴明月,她独坐孤台,心中翻覆,时不时望向玉阶,期盼着那个清贵身影。
龙门那年,元明月还在莲花窟前咬了他,究竟因为什么,她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自己讨厌了元子攸好多年。
元明月等来等去,凌云台上始终只有她孤孤寂寂一个人。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仿佛过了千百年那样漫长,漫长到沧海桑田一样。
凉风拂过她的面孔,明月的脸上竟爬了清泪。她冷得如坠冰窟,心像被掏空了一般。慢慢地,她扶着玉槛无力地蹲下身去,不再压抑地放声哭了起来。
都是骗子。
他们的承诺俱都轻如鸿毛。
她是这世上最不被需要的,不被记起的人。
小的时候,元明月被监寺罚到佛坛扫灰,每当她做完,天都黑透了,饭缸里的米总是一粒也不剩下。但明月从没担心过饿肚子,因为二哥总会给她留一碗饭。
有一次,二哥在佛像后跟她招手,明月扫把一扔,二哥就把她拉到了香案下面。澄黄的莲花绒布一垂,两个人就这样藏在里头,谁也瞧不见。
二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里头包了半块金银牡丹糕。明月那时还扎着羊角辫,她两眼放光,讶然问他:“牡丹糕!哪儿来的?”
小元宝晖做了个嘘声,说:“来上香的贵人赏的!给,这是你的。”
元明月迫不及待地拿起塞到嘴里,吃得脸颊也鼓鼓的,这时她才想起问:“哥哥,那你们都吃了吗?”
“吃了!我们当然都吃了!宝炬说,这半块给你。”元宝晖说。
最后元明月食之有味地吃完半块牡丹糕,连嘴角和手指上的碎屑都舔得干干净净。
后来元明月才知道,这牡丹糕是三哥从供桌上偷的,而且只偷了这么一块,三个哥哥分食了半块,剩下的半块,给了小妹。
凌云台上,薄云遮月,快子时了。
元明月擦干眼泪,落寞地走下凌云台,一步一步,敲着她的心尖,那玉阶忽然竟那样长。
她在冷风里又是干等,又是痛哭,等她回到小院里,元明月都觉得肚子饿了。
她坐在窗边许久,一言不发,沉默得可怕。可玉看了就心惊,出去的时候人还是春风满面的,怎么回来时竟红了双眼。
可玉试探她:“娘子……?”
明月望着天边,淡淡地说:“可玉,我饿了。”
尽管可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总知道她的职责是照顾好元明月。
可玉慌忙应道:“……哎!我、我去给娘子煮醪糟吃。”
可玉刚要出门,门口便堵了一个人。可玉抬头一瞧,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了:“陛……陛、陛下!”
明月循声看去,元子攸孤零零站在门外,手里还紧紧攥着块白玉。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从容中隐约还有些浅薄的赤诚,元明月仿佛觉得不真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