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你的。”卢照昱转头垂眸盯着潭水。
有南风拂过,深潭照影微颤,几许晚来天凉。
他看着涟漪微动,问:“回去后,你还是继续留在花袭楼吗?”
十七看向远方霞光,沉默了会,方才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也许吧。”
在朝荫院这些天,她安心养伤,难得闲适,还未曾好好想过这些。眼下伤愈,是该考虑考虑今后安排了。
卢照昱也不追问,只作出邀请,“若是花袭楼你待着不便,随时来卢府。有任何需要,记得来找我。”
她瞥了眼卢五郎,被他的诚笃所引,唇角下意识勾起,说出的话却还是模棱两可着:“之后再说吧。”
卢照昱不傻,十七明显避开了武举的话茬,又有安乐宫遇刺一事再前,他大概有些了然——
十七恐怕是不会同他回幽州参加乡试了。
一贯淡然处世,素以老庄自然之道为旨的卢照昱,几乎不曾行那等勉强之事。
顺水则流,迎风则退,将行己路,不逆他舟。
但眼下,他却固执地想要刨根问底。
或许,是人生难得一至交,他想,他只是……他只不过是想与好友并舟行水罢了,这等朋友间的期盼怎么能算是强求呢?
他思定完,觉得理直气壮,但眼睛只敢望着水面,将要问出口时却依旧踟蹰,“十七,你……你会与我一道回幽州参加乡试吗?”
先头十七还能自如的含糊其辞,的确是还没考虑那么多,给不了确定答案。
但刚刚这个问题,她有确切的决断,便不能以不置可否的态度应对。
何不趁此直接与他言明了,现在说开了,总比之后让他失望来的好。
她这般想着,欲要开口拒绝。
猝然间,南风复来,轻飘飘地吹,扬起卢五郎的袍角贴缠上她的,厮磨作响。冷檀香裹着凉风萦绕,五郎的一缕墨发随风微拂,自肩而起,刮过她细长的脖颈,上触到她的下巴。
似痒非痒。
她下意识地偏过脸看向卢五郎。
他还是盯着一潭深水,轮廓深秀,浓墨的发遇风凌乱不自知。
蓦地,卢照昱转头。
彩霞流卷,金光渐晕,他们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似明潭清寂,静水流深,里头嵌涌着殷切与期待,灿莹生辉。
月亮不在天上,月亮在他眼睛里。
风是温婉轻柔的,还是扰了潭水生漪。只是一个细小的涟纹,仍旧漾扫了整个水面。
风过水留痕,拒绝的话压在舌下,再也不出口了,十七怔忪了半晌。
不忍拒绝,却也无法答应,因为做不到就是欺骗。
她斟酌着出口:“五郎,我晚些再回复你可行?容我仔细考虑考虑。”
**
黄昏尽褪,月华以继。
两人一起回了朝荫院。本以为是各回各房,谁料卢五郎竟跟着十七到了她房门口。
看着十七疑惑的神色,卢五郎解释:“我给你上完药再回房。”
“我不是伤好了吗?”她觉着奇怪。
“伤口愈合后,得涂祛疤药才行。”不论十七是否介意留疤,都得消除痕迹,否则被有心人看见这两条刀疤,恐怕生祸。这些,他必须替十七考虑周全。
“哦哦~我自己来就行,刀伤痊愈了我可以尽情活动舒展,能自己上药了。”
主要是她想独自静思,想想明日回去后的安排,另外么,她今夜,有点不太想与五郎独处一室,不愿面对。
也许是不敢面对。
今夜,月华温柔,有隐晦的暗动。
是风动,是水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