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
京城最繁华的元武大街,珍宝楼就坐落在这街上最好的地段。
一座马车停在珍宝楼对面茶楼的楼下,车上刻有齐王特殊的标识。
孙先生约了江玉堂在茶楼会面,两人面前各摆了一碗清茶,一盘精致的白玉糕。
“先生确定,要我跟珍宝楼的少东家谈马匹生意?”江玉堂眉头挑了挑,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开窗望去,珍宝楼前马车络绎不绝,大多是贵女们相携而来。
孙先生生平当惯了幕僚,最擅长一些阴损伎俩。红娘这种差事,还是第一次干。
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王爷的意思是,卫三小姐拖到十九还未嫁,一手管着卫家在京城的生意,可见脾性跟其他小娘子不同。
由他出面安排两人见面也可,但不如让三爷借谈马匹的名义接近卫三小姐,让她心甘情愿嫁进来,对大业更有帮助。
孙先生审视了两眼江玉堂。
眼前人比他高了足足半头,一身黑色锦缎,领口绣以金线。同时下京城流行的俊美少年不同,江玉堂面庞硬朗,眉眼锋利,坐在那里就有一种天然上位者的气势。
不知道卫三小姐喜不喜爱这种。
“是王爷交给三爷要办的第一桩差事,三爷是人中龙凤,定能办好。”孙先生习惯性吹捧两句,“不过卑职要提醒三爷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持酒壶的人。跟珍宝楼的少东家打好交道才是此行的目的。”
孙先生拍了拍手,灰衣小厮端上一个木匣,木匣里放了一只精美的凤钗。
“这是送给卫老板的见面礼。三爷收好。”
江玉堂凝视着凤钗,心头不妙。
“卫老板,是男是女?”
“卫老板素雅清丽,端庄持重,自然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孙先生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大笑着离开。
左川吞了吞口水,看着黑了脸的江玉堂,不太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问:“爷,这是让你去相亲吗?”
江玉堂紧了紧拳头。
千算万算,没算到齐王第一步是让他去讨好女人。
寄人篱下,虽然不爽齐王的安排,也只能照做。前日他还信誓旦旦说要做个听话的儿子让齐王放下心防,但计划里可没有舍身娶妻这一环。
他也不想为了大业牺牲无辜女子的终生幸福,世上女子的命运本就坎坷。
可惜,或许要让主子失望了。
踏进珍宝楼时,江玉堂脚步一滞,环视一圈,四周的摆件、屏风、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熏香,处处都有熟悉的影子。
手边的桌上摆放着两方锦帕,上面绣了只黑白二色的小畜生,没见过,但模样甚是可爱。
招待客人的娘子上前来,见他目光落在帕子上,笑着解释道:“这是书上所说的食铁兽,形似熊类,是我们东家跟着商队游历蜀中时在深山中见到的,外貌憨态可掬,但牙齿锋利,以竹笋为食。京城的小娘子甚少见过,故而这帕子卖得甚好。”
抬眼望去,楼内招待客人的大多是女子,年龄不小,有的眼尾已经生了细纹,但体态苗条,风韵犹存,一举一动翩翩然,赏心悦目。
时下风气古板,成婚女子不易抛头露面,少有人用女眷做工。
但楼里来来往往都是女客,用侍女确实更为方便。
但珍宝楼里连洒扫、算账的都是女子,可谓独树一帜。
他想,珍宝楼的少东家可真是妙人。
“是不错,帮我包一些,我走的时候带回去。”
娘子笑着应下,又问:“客人还要看些别的什么吗?我们这还卖各式各样的绸缎衣裳,珠宝首饰,都是江南来的紧俏货,给家里的少夫人和小娘子们用正合适。若是瞧不上这儿的东西,还可以去三楼,不过三楼只对贵客开放,不知尊驾是哪个府上的?”
江玉堂一甩手中的折扇,发出清脆的声响。
“齐王府,我要见你们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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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
卫青梅单辟了一间房做书房,另有内室供自己休息。寻常人上不得这里。
忙了一早,她趴在内室的榻上小憩了一会。
这京城里,越是贵人,越会拜高踩低。为了不被人看轻,她戴了不少贵重的钗环充面子。睡前嫌重,卸掉了大半,只留能固定发髻的几根。
眯了没多久便醒了,少女一头乌黑的发半披在肩头,青色的外衫松松垮垮,配上温柔倦怠的眉眼别有一番艳色。
卫青梅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粉面桃腮,圆圆的杏眼,两弯细眉,斯文秀丽。但她个子极高,与寻常男子差不多。冷脸站着不动时,旁的生意人可不敢小觑她。
“少东家,齐王府的贵人来了,说要见你。”
卫青梅坐在妆匣前,用木梳梳头,闻言想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赵叶嘉说好要来楼里定做头面,正好是今天。
“把人带上来吧。”
片刻后,来人敲了两下门。
卫青梅就这样以一副女儿家在闺中的打扮径直开了门,她没想太多,跟赵叶嘉已经是熟识,没必要太看重规矩。
可门外却站了个男子。
她已经够高了,对方还足足高了她一个头。
开门时她低着头往外走了一步,此刻正站在对方面前,离得极近,仿佛陷在对方的气息中。
“薛、薛隐?”卫青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尽管在梦中见过数回,私下里也让人四处探查过,屡屡无果,她以为有生之年绝无可能再见到对方。
卫青梅凝视着他,忍不住心神大恸,眼尾随之红了。
江玉堂眯了眯眼。
是她。
进楼时短暂冒出过这个念头,想过后又觉得可笑。没想到现在人活生生站在面前。
她长大了,长得很像他想象中的样子。曾经躲在草丛中,被欺负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她应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