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幼悟一家便早早地起来收拾带过来的行李,陈晔良则要去这边的生意铺子上巡看巡看。用过早饭邹平春把陈晔良送走回房间收拾了,下人也各自在厨房院子里忙着,陈幼悟看一个小的行李提包还在楼下放着就准备着手收拾。
打开行李里都是一些陈荣安平时爱玩的玩具,刚准备合上箱包时便看到熟悉的一张相片。那是陈荣恪去英国前他们一家五口请照相师傅来家里拍的全家福,一共两张,陈荣恪走时带走一张。另一张平日里就摆在陈幼悟常用的书房里,可是哥哥去后就再也没看见了。
照片里他们都是没有色彩的,可是那一张张面孔都绚烂得刺目。陈幼悟拿着手帕把裱框给擦干净准备放到自己房间,怕父母亲看到再徒增伤心。还没走到楼梯口就又下人从门外过来禀报温少爷到访,陈幼悟让快请进来,又叫厨房里忙活的庄姐上些茶水点心来。
温同峋和常山过来时还带了些上海有名的点心,放在茶几上,陈幼悟身边的圆月见过这位温公子好几次,深觉他是一位脾气极好的人便总是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小姐,昨天小少爷不是还吵着要出去吃点心吗?今天正巧温少爷便送来了。”
陈幼悟只觉一家承蒙温同峋照拂太多,受之有愧,连圆月都觉得他亲送点心来并无不妥,可见总是承人恩情会当作理所应当。温同峋见她手上拿着照片,陈幼悟的手帕挡住了并未漏出什么,可这张照片就算只漏一角出来他便能认出来,无论辗转到哪里都会有这张照片在他身侧。
因这是家里的照片陈幼悟不好意思给外人看见便反扣在沙发上,她连忙请温同峋坐下让庄姐上茶。
温同峋一脸坦然地跟庄姐道谢,反观陈幼悟倒是局促不安地悄悄直拉扯着手帕,这个小动作落到了温同峋眼里觉得不甚可爱,他先开口把那方可怜的手帕解救出来:“幼悟,你们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习惯的,父亲说这两天就会出去看有没有出售的宅院,在温大哥这里住着多有不妥。”
温同峋知道陈家人颇有风骨没有多加劝慰,安静了一会儿陈幼悟忍不住开口问道:“温大哥,我看别家庭院都种植些红花绿树,你却种了仙人掌是何深意呀?”“说来惭愧,一场乌龙而已。”本是少年时对诗文一知半解闹下的笑话不欲多讲,见陈幼悟真心好奇他便说了:“本是儿时读过的一首诗‘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
陈幼悟虽说诗文不精但也懂得此仙人掌非彼仙人掌,崔颢这首诗里的仙人掌是华山的最陡峭的山峰,相传是神灵仙人所开,因华山有仙人手迹便得名“仙人掌”。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取悦到温同峋,“那时年纪小,只听诗表不懂诗里闹了不少笑话。长大之后将错就错种植一片仙人掌,也许真可求得一片雨后初霁之处。”
陈幼悟喃喃重复:“雨后初霁之处,倒真有这得解脱处?”
正巧邹平春从楼上下来了,看见温同峋便跟他打了招呼,温同峋和邹平春寒暄着问她在这里怎么样。邹平春只道:“人在异乡为异客,逐水飘零罢了。”
陈幼悟知道母亲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想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温同峋坐了一会儿便称有事告辞离开了。
翌日,刚用完早饭陈晔良坐在客厅看报纸,邹平春看着陈幼悟和圆月跟庄姐学剪花纸,温同峋就是这时又来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陈晔良收起报纸站起来示意温同峋坐,邹平春跟温同峋打过招呼则看着那位女子问道:“同峋,这是你夫人啊,真是画一样的美人儿。”陈幼悟同他们点过头算是打招呼,眼神也不离开那位女子,确实美得不同凡响,与温同峋这样的谦谦君子相配真是…
相得益彰。
女子掩面笑起来,“伯母,我这就当您是夸我年轻了,我是同峋长姐温同绮。”邹平春认错人了尴尬起来拉着温同绮的手不好意思,温同绮从进门开始就没有丢掉过她的大家风范,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同峋啊他说您刚搬过来,在家正无事可做呢,来到上海怎么能不逛上海呢,伯母您跟小妹今天就跟我走,咱们去见识真正的十里洋场。”
陈荣安拉着母亲嚷嚷着也要去,温同绮轻轻捏着他的脸颊笑着说:“自然少不了你的。”说罢便吩咐常山带着小少爷。
温同峋倒是并无言语,笑看女人们聊天说闹,待温同绮带着陈夫人和幼悟她们一同出门了才跟陈晔良商谈要事,他拿出昨日准备好的房屋典契交给陈晔良。陈晔良看后惊讶道:“同峋,这是何意?”
温同峋坦然道:“伯父,我知您高风亮节不愿无端受人小惠。昨日我来过看伯母依然郁结不得解脱,何必再费心折腾呢?这住所于我来说是闲散时打发时间所建,并未深想过其他,您来上海购置产业也是必然,如您不嫌弃,我先毛遂自荐。”
陈晔良知道他一番心思为他们,怕他在这里住着不安便想个由头打消他们的顾虑而已。陈晔良想着陈荣恪能结识温同峋这般有情有义之人真是三生有幸,也是他们陈家三生有幸。陈晔良内心对这个跟自己儿子一般年纪年轻人已然到了感激涕零的程度了。自他们相见初始便开始深受温同峋的帮助,于温同峋而言可能只是对昔日同窗家人轻飘飘的举手之劳,而于陈家来言却是反手为生覆手为死的生死存亡之秋。
温同峋如此诚心再多的推辞话术陈晔良都说不出口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声多谢,然后又不放心道要按市面上的价格交易,说来也是徒劳的,钱财能清算可是人情却是如何也要牵扯不清的了。
谈妥房屋之事陈晔良便跟温同峋一道品茶谈天说地,上到国家的局势下到市场的变化,陈晔良发现这样一个生来就在别人拍马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高度的天之骄子对这些都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这样的好学问入仕再加上背景加持一定是仕途坦荡前途无量的!
温同峋坦然自己对政治灰心没有入仕的打算,陈晔良只当他之前碰过什么壁,年轻人嘛还是那样被捧着长大的世家子弟一时灰心也是有的,便随口安慰他两句:“如今时局混乱,对庙堂敬而远之也是明智之举。”温同峋没多说什么,一笑了之。
他们正谈着黑市如今猖獗起来时温同绮一行人便回来了,她们在外面逛了三四个钟头依然兴头正浓。温同绮拉着邹平春正夸赞着说刚买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