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妧抬眼略带诧然的看向崔琭，不晓得他这时候提及崔润与她，是无心为之，还是故意要告知她什么。
崔润和房妧的事儿从来都只是两家人之间闲谈时开的玩笑，因着房妧先前同谢呈定亲，如今乍然被退亲，两家都小心照顾着房妧的情绪，只是试探着开玩笑，并不将这事儿放在明面上正式的来说。
难道是崔氏下了什么决定，所以要借小舅父的口说出来。
“表哥自然是好兄长，阿妧有这样的兄长，是阿妧之幸。”房妧笑着答了一句，便又团在外祖母的怀中撒娇，将话题轻轻岔开。
崔太夫人心疼外孙女，见她大病初醒，也不忍看她劳累，搂着她说了一番话，便让她安心在家休养，等日后好些，还要接她去崔氏顽。
返程路上，崔太夫人还因为外孙女的事，而忍不住的叹息，“阿妧这孩子，真是个苦命的。”
从小便身带病根，煎熬似的长大了，却又接连遭至厄运，换做其他娇养的郎君娘子，早就被打击的万念俱灰，偏她能撑下去，可上天竟还不肯放过她，非要她几次三番的陷入死生之境。
崔琭把玩着手里的玉石珠串，漫不经心的安慰，“母亲不必担心，她如今不是已然醒过来了么，想必日后会越来越好，终归日子能恢复如常的。”
崔太夫人不满的瞪他，“枉她还叫你一声小舅父，你竟然一点都不关心这个外甥女，拿这种话糊弄。还有，”她同崔琭算账，“你那时候非提起阿润和阿妧的婚事做什么？”
房妧才从病中醒来，便是再怎么良缘天定，也不该不合时宜的在这时候问出来。
“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崔太夫人近年来是越发的搞不懂这个小儿子，虽然他未曾像先前那般常年外出，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却是令人捉摸不透。
作为母亲的直觉间，她觉得幼子一定是在做什么危险莫测的事，且离他们越来越远，如同断了线的纸鸢。
可那根线是什么时候断的，是无心风所刮断，还是有人故意切断。
“母亲怎的疑心起我了，”崔琭两手一摊，“我是一片的好心，母亲先前不总说想要将两个孩子凑成一对，亲上加亲么。阿妧的表哥不止阿润一个，我是怕被人抢占先机，不能遂了母亲的心愿。”
他一只脚搭在另一只上头，身子向后靠在车壁上，右手执扇挑开车帘，望着窗外的街景。
“再说以阿妧的身世，能够嫁给阿润，是最大的造化，母亲和三姐虽然当她是亲骨肉，但她身上流的到底不是崔氏的血，这等亲事，若非阿润乖张，实在是轮不着她的。”
若是房妧在此，一定会为崔琭这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模样而震惊。崔琭说出此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将世间万物都看淡的漠然，高高在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温情，甚至隐隐约约流露着些微的不屑。
崔太夫人面皮一颤，用力的敲一敲车上的小几，“你叫了她十几年的外甥女！”
在初次得知房妧身世的时候，崔太夫人也是大吃一惊，心中百感交集，但房妧本身没有过错，更何况她的亲生父母都遍寻不着，这么多年的感情，崔太夫人和崔夫人都无法割舍。
再加上亲外孙女归来，房妧更是尽了长姐的职责，事事以妹妹为先，这些事崔夫人在与娘家的通信中，总是长篇累牍的描写，崔太夫人读着，也是心中发暖。
这样好的孩子，血缘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崔琭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样，甚至都没将身子调转过来，“我也没亏待她不是？让她嫁给阿润，我是举双手赞成的。阿润嘛，”
提到这个侄子，他似乎也没有多少的亲切，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心比天高，但眼高手低，这么多年你们说他学我，也不过是皮毛而已，他若是真的类我，也不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要让大哥大嫂为他善后。”
“没有那个才干，就不要硬挑头，”他笑着下了定论，“不过也是谢俞那人不厚道，连小孩子都要骗。阿润总归是我家的小辈，得找个空当儿，让他吃一记教训。”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好似只是想要做些无伤大雅作弄人的把戏似的，但落在崔太夫人的耳里，便是格外的心惊。
“你别瞎胡闹！”崔太夫人望着陌生的儿子，竟不知该怎么劝好，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到底为你自己积些阴德罢。”
崔琭还是笑着，没有因为母亲语气骤然变得郑重而收敛，“我何曾让母亲担心过？鬼神之说，我从来都是不信的。”
马车上一路再无话，车辙骨碌碌向前不停的滚动着，直至停在百康巷一处宅邸门口。
崔太夫人下了车，那朱门大宅里头便有人将她殷勤扶了进去，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声音难掩激动，“太夫人可来了，奴婢在这里等的望眼欲穿。”
“阿忽里，这几多年，守着京中的宅邸，辛苦你了。”崔太夫人环顾这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但又因为经年未至而感动一阵生涩的地方，不由的感叹着拍了拍那妇人的手。
当初崔家的老太公还在京城任职，她们一家便住在这里，后来崔老太公乞骸骨回乡，这里便只留下阿忽里等几个老人看守，实在萧条冷落。
“崔府便是奴婢的家，为太夫人守好府邸是奴婢该做的，谈什么辛苦不辛苦，”阿忽里面上带着感恩的笑，将太夫人等人引进去，“屋内已然放好热水，太夫人路途劳累，快些洗漱歇息罢。”
崔太夫人年岁到底已然渐长，又因着见了外孙女，大悲大喜之下，情绪波动着实劳累，故而到了屋内没多久，便让服侍着歇下。
阿忽里领着几个仆婢，在院子内外一层一层的点灯，最后行至崔琭下榻的屋外，让其他的仆婢们都散去，站定敲了敲门，“郎君，奴婢有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