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位于城东与城南的交界处。
昨天城西的事儿知道的人不算多,宋惜月又派人专门压过,几乎没有风声传出来。
但昨天早晨顾浔渊大婚夜死在了细作手里的事儿是满城疯传的,这会儿看到她从顾家马车上下来,不少人都投来了同情的目光,连说话声音都小了下来。
宋惜月戴着帷帽走过来的时候,众人下意识为她让开了一条通往百草堂的小路。
“娘,那个姐姐的手上有血,她是不是杀人啦?”
一个稚嫩的童音突兀地响起,众人下意识看向宋惜月的手。
却见她慌张地将包着纱布的手藏进了袖子里,那沁出纱布的血太刺眼,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孩儿的娘亲赶紧从人群后头挤出来要去捂自家孩子的嘴。
却没想到小孩儿被撞得一个趔趄,直直朝着宋惜月跌了过来。
宋惜月下意识伸手去扶。
结果小孩儿慌张之下,竟一把抓下了她的帷帽!
当众人看到那张青青紫紫的脸时,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玉眼疾手快地张开双手挡住了宋惜月的脸,碧玉赶忙把小孩儿手里的帷帽拿了回来。
墨玉则挡在众人面前,道:“我家小姐昨夜摔伤了脸,还请诸位不要出去乱说,免得坏了宋家与顾家的关系,那可就麻烦了。”
听了这似解释又似警告的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扭过头去了。
“哎呀,今儿天可真好。”
“谁说不是呢,这云美死了!”
“小风也舒服。”
“喏,那块叶子好漂亮,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快闭嘴!”
将众人装傻充愣的动静抛在身后之际,墨玉忍不住冲碧玉道:“顾老夫人委实狠毒!”
碧玉拉了拉她:“别说了,小姐吩咐了,家丑不可外扬!”
话音落,二人随着宋惜月的步伐走进了百草堂。
而身后那些装傻充愣的吃瓜群众们眼底净是惊愕。
这顾家胆子也太大了!
竟把宋大小姐打成这样!
“那位是不是真死了啊?天底下哪有把儿媳妇打成这样的婆婆?”
“不是婆婆,我听说那位母亲早逝,说的应当是祖母。”
“对,是祖母,那位也没死,人好好儿的呢!”
“没死怎么昨儿都说死了?害我白同情一场,浪费表情。”
“嗨,不管死没死,反正新婚夜不在家是实锤了。”
……
百草堂内,宋惜月先见了尹老。
看到那张青紫交错的脸的时候,老人家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尹爷爷别担心,这是我自个儿画的。”宋惜月赶紧小声解释了一句,
闻言,尹老瞪眼:“我年纪这么大了你还吓唬我!”
宋惜月惭愧:“对不住。”
“坐吧,手伸出来,我先看看你。”
宋惜月没动。
“怎么了?”尹老看她。
“尹爷爷,我怀孕的事您没有告诉子书哥哥吧?”宋惜月小声地问道。
尹老闻言,瞪眼看她:“老夫像是那么没有德行的人吗?怀孕是你的事儿,要说也是同你娘家人或你夫家说,同贺兰子书那小子说什么?”
“他难不成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吗?”
说着,尹老无语地用手敲了敲脉枕:“赶紧放上来。”
挨了一顿说,宋惜月羞得脸色通红,垂着脑袋把手放了上去。
尹老“哼”了一声捏住了她的腕脉。
片刻后,他瞪向宋惜月:“臭丫头,你是一点没把老夫的话听进去是吧?”
宋惜月没敢说话。
“同你说了不可操劳,不可大喜大悲,你昨儿就已经犯戒了,昨晚还敢不好好休息!”
说着,尹老指了指她的脚:“起床时还光脚踩地板上了是吧?”
听了这话,宋惜月有些紧张地蜷了蜷脚趾头:“尹爷爷,我不是故意的……”
“你跟老夫说句实话吧。”尹老严肃地看着她。
“啊?”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趁早说,老夫也可把精力放在给你选块风水宝地上!”
听了这话,宋惜月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能重活一次,怎么可能不想活?
“尹爷爷,对不起……”
尹老抬手打断了她,直视着她通红的双眸,“你同我道什么歉,要道歉同你自个儿说,免得我以为你道歉是因为不想活。”
闻言,宋惜月愣了愣,随后重重点头:“我想活,我想活很久很久!”
“行,”尹老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就算你是哄老夫玩儿,老夫也信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你性子柔软,生性善良,遇到这样的事儿想不开也是正常,但你如今有孕在身,孩子没了不打紧,但一定要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你全家爱你如珠如宝,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他们怎么办?”
听了这话,宋惜月恍然想起做鬼那两年。
顾浔渊带着杀手追杀被流放的祖父、父亲、母亲与大嫂时,为了刺激他们,将她的死亡的真相告知了众人。
父亲那时已是重伤在身,闻言愤怒至极,不顾生死地扑向顾浔渊,要他偿命。
结果,顾浔渊就好似终于找到了借口一般,将父亲与祖父削为人彘,还丧心病狂到让人当着他们的面凌辱母亲与大嫂……
想到这里,她心口一阵绞痛,揪着领口的衣服低下头,热泪滚滚而下。
“老夫知道,你如今这般忍气吞声,是因为今上忌惮宋家,你希望借由你受尽委屈来护着宋家。”
“但你想过没有,不久之后你就要同你夫君回门,你爹娘兄长,祖父祖母都那么疼爱你,盛京之事迟早会传到他们耳中,届时,你让他们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