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芝云立刻拿出了一顶帷帽。
宋惜月见状,道:“府里那两个女医是陛下的人,此时你若随我入府,必然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如此不妥。”
“今日后,皇城司要入府调查巫蛊之术,你可以与他同行。”
说这话的时候,宋惜月的眼睛一直落在芝云的脸上。
果然,芝云在听了她这番话后,整理帷帽的手颤了颤,随后看了宋惜月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芝云听主子安排!”
话音落,宋惜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死死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却异常温和:“芝云,周冕真的是……”
“芝云无可奉告。”芝云低垂着头,甚至不敢去看宋惜月的眼睛。
“那皇城司?”
芝云的头更低了,沉默片刻后,只轻声道:“小姐,该下车了。”
见她是这个反应,宋惜月心里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只觉得一阵阵的寒意裹挟了她的全身。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前世贺兰隽为什么会死得那般草率?
宋惜月在一片恍惚之中,被芝云扶着下了马车。
秋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寒意点点褪去,宋惜月恍然回过神,扭头看了一眼天边悬挂的艳阳。
陛下因为先皇后的缘故一直很爱护贺兰隽,也一直有心要立他为太子,但他觉得自己功绩不够,始终没有接受。
与大皇子贺兰隽年纪相仿的,只有皇后姨母所出的二皇子贺兰骋,和贤妃姑母所出的三皇子贺兰修。
但贺兰修前几年便因为意外跛了脚,此生无缘皇位。
前世,贺兰隽死于距今六年后的冬天,刚刚过完二十一岁生辰的第三个月。
而眼下,其余的皇子要么才一两岁,要么还没出生。
若贺兰隽是死于皇位之争,那皇子中唯一有可能对他下手的,便只有小贺兰隽两岁的二皇子,贺兰骋!
想到这里,宋惜月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
那是她的皇后姨母与疼爱她的二表哥,比起贺兰隽,他们才是宋惜月的亲人。
回想起前几日小宴殿上,贺兰隽与贺兰骋推杯换盏,兄友弟恭的模样,再一想他们背地里竟已是如此暗流汹涌,杀意毕现……
宋惜月不愿相信的同时,心头也忍不住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
一时间,就连对面有人走来,她也顾不得理会。
“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芝云关切地扶着她,让她将身子半靠在自己身上,柔声问了一句。
宋惜月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来人。
一个面生的小工站在不远处,见她缓过劲来了,便愈发恭敬地低垂着头。
“贵人,请随我来。”
宋惜月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下来的马车。
车夫是个普通人,周冕并不在周围。
只一眼,宋惜月便收回了目光,与芝云一起跟在小工的身后,走入了忘忧坊大门。
她有预感,忘忧坊内,贺兰隽一定给她留了很重要的东西!
忘忧坊位于城郊,占地面积很大,说是一个小山庄也不为过。
从大门进去后,跟在小工身后又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停在了一个上了锁的小院外头。
周冕已经到了。
一见到她,周冕便露出轻笑:“宋小姐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宋惜月闻言一愣:“什么心理意思?”
周冕背着手看着她,面上是毫无变化的笑容,眼神却深了几分。
“宋小姐莫不是要告诉在下,您没有猜到皇城司指挥使是谁?”
宋惜月抿唇不语,不明白周冕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如此,宋淑人今日实不该来。”
说完,周冕抬脚就要走。
“周大人,”宋惜月喊了他一声,“皇城司指挥使是大殿下,您也是大殿下的人,可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皇城司都是贺兰隽的,只能证明贺兰隽深得帝心,
所以,他是皇后姨母的眼中钉。
宋惜月是宋家人,她很清楚,宋家没有介入党争,全然归属于皇上。
也正因宋家谁也不选,才惹来了皇上深深的猜疑与忌惮
否则,即便两个多月之前她中了顾浔渊的算计,以宋家的势力也不至于让她堂堂嫡女下嫁于顾家,还分出一半兵权,如此抬举一个废物。
所以她真的不明白,周冕要说什么。
听了她的话,周冕抬了抬眉毛,做了一个“所以呢”的表情,后道:“你不知道宋家南下时,原本负责一路军队调度与督查的是皇城司吗?”
闻言,宋惜月脑中猛地响起一道惊雷。
难道皇上现在还不知道,周冕已经是贺兰隽的人了吗?
“难怪……难怪……”宋惜月面色如纸苍白,喃喃自语地说着,目光完全失去了焦距。
前世十八岁那年,宋家在边关驻守的第三年,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死后不久,皇上为了安抚宋家,下旨让宋忱景回京押送粮草。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父亲便可以顺利将宋家军交到大哥的手上,解甲归田回京养老。
结果,粮草在半途中被发现全是沙土,大哥被冠上“监守自盗”的罪名被押解回京。
宋惜月盛京得知后,一边想办法筹措粮草弥补损失,一边求顾中书帮忙宽限时日。
但那年有几个城市正在闹水患,宋惜月几乎散尽家财也买不到半颗粮食,是皇城司的人送出消息,叫她去瑞安府想办法。
也是在宋惜月从瑞安府带着粮食回到盛京的那一天,大哥在菜市口被斩首示众。
那天,是大哥获罪的第十天。
那十天不是没有人对宋家伸出援手,但除了皇城司外,没有任何人帮宋惜月筹措粮草。
而就在大哥被斩首后的两个月后,宋惜月病中听闻周冕触怒圣言,被处以剐刑而死,皇城司上下被清洗,查出来许多细作,均被当场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