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发阴沉,导演躬着腰在那头边听着傅心唯说话,不住地点头如捣蒜。
我右眼皮跳得愈发厉害,一阵寒风卷过,冻得我打了一个喷嚏。
终于,所有工作人员动了起来,准备开拍。
但不解的是,场地换了。
原本拍摄跳舞戏的露天大舞台,竟然转移到了水上亭台。
水上亭台坐落于学校的中心湖之上,原本只是用于夏季的一些小型演出,冬季时节考虑到安全性,很少有举办方选择在这表演。
很快,摄影机准备就位。
我站在舞台正中央,凝视着看台上被一群人围住众星捧月般的帝驰晏,正翘首注目着舞台,透过我,看向我身后的傅心唯。
音乐响起,我舒缓全身,按照导演的要求,旋转转圈,在第二圈时必须跌倒扭伤脚表演出痛苦的神情,紧跟着就由傅心唯主演的女主顶替。
我脚下一收,正准备摔倒时,脚下猛地被人一绊,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掉入水中。
周遭一片寂静,湖水包裹着我阻断了我的呼吸与听觉。
我看到了湖水之上,站在台上笑得张扬的傅心唯,她指着我与身旁的女演员在说些什么。
刺骨冰凉的湖水如冰刃般扎得我生疼,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遍布全身,脑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好似穿越璀璨的万里星河,突破层层雾霾,在我脑中乍响。
“以后别去有水的地方,哥哥怕你出事!”
我头疼欲裂,想叫也叫不出来,意识混沌间凭借着肌肉记忆,奋力挣扎着浮向湖面,颤抖着双手攀住舞台边缘爬了上去。
我瑟瑟发抖站在寒风中,迎着众人似嘲笑似鄙夷的目光,环视一圈,目光冷冷地定格在傅心唯身上。
“你干嘛那么凶?”傅心唯一脸无辜后退几步,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要将她吞没,眼神求救看向不远处的帝驰晏。
于俪则紧张地跑来将羽绒服帮我披上,小声啜泣为我打抱不平:“他们太过分了,改戏了也不提前说一下,说这样才更显真实。”
导演在岸边不耐地拍着本子,大声怒吼:“领舞的那个,你怎么回事,落个水也那么难看,落也落得好点,水花小点。”
“来来来,重新拍,就重拍你落水的镜头。”
我紧攥着拳头,转身回头看向坐在看台一脸冷漠的帝驰晏,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第一次,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周遭人对颜汐柔的恶意与伤害。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遭人欺负?
“准备。”
导演的喇叭声传来。
我站在舞台边沿,再往前一点,就是那能映衬出我惨白脸蛋的湖水。
“傅小姐,”我猛然回头,勾唇朝她轻语,“你想知道我与帝驰晏是什么关系吗?”
“你说什么?”她有点狐疑,忍不住好奇上前。
天上乌云压顶,几滴雨水砸在我轻颤的眼睫上。
我朝她弯弯了唇轻笑,凑近她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action!”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我大手一捞,拉过身前连头发丝都精致得无可挑剔的女人,在她震惊的目光下,一同跌入湖中。
“扑咚”两声,水花四溅。
岸上的人乱作一团,呼喊声一片。
这一次因用了劲,落水的地方离舞台较远,我怎么挣扎也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
窒息感与恐惧感再次袭来,我脑中混沌一片,大口大口的湖水灌入水中。
沉浮间,我看见有人跳入水中,朝我们游来。
是帝驰晏!
我伸出手,想抓住他。
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却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游向在身旁扑腾呼救的傅心唯。
心底莫名的刺痛蔓延全身,很痛,很痛。
身上冰水浸泡的彻骨剜肉之痛,都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眼前模糊一片,脑中嗡鸣声不断,记忆的时钟好像在脑中敲响,一张清瘦白皙的脸出现在水中,他目光坚定、拼命地游向我,一把抱住我宛如抱住世间珍宝。
他说:“哥哥保护你,永远……”
记忆剥离意识,那张遥远的面孔在我眼前消散,我想伸手抓住他,却什么也没抓住。
黑暗无限放大将我笼罩,我扭头瞥了眼不远处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彻底沉底入湖水中……
“哥哥……哥哥……”
我的肺里好似吸入千万根钢钉般难受,嘶哑着嗓子想喊,可是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我想挣扎起身,可是身体好似千斤重般被压得动弹不得。
下一秒,我身体猛地一个激灵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环视四周一排排的病床,一身身白大褂忙碌穿梭,长吁一口气。
我这是得救了!
“啊……啊……放手!”
“谁?”我茫然回头,望着身旁的男人瞳孔地震,“怎么是你!”
俞逸乔此时脸已肿成猪头,唇角也溢着番茄汁,但我仍从一眼就认出了他。
好似这个人,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一般。
自从转化成肉身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从你刚进来急诊室,你就一直抓着我的手,真是太倒霉了!”
俞逸乔整个人好似散架般耷拉在我床沿,哭笑不得地抬起手让我看。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