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水仙呵呵地笑:“我,我也想来沾沾喜气。”
沾喜气是假,她想蹭一顿肉是真,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馋得都想吃自己的肉了。
她厚着脸皮过来,已经做好了被陈娇娇奚落的准备。
可她老婆婆不知道,吸溜着嘴里的口水,附和道:“我们来沾沾喜气,不行吗?”
在农村,上礼金是有讲究的,一般都是上十元往上的,然后拖家带口过来吃,尽量吃个够本再回家。像吴水仙家,只上五毛钱就想拖家带口过来吃席的,那就太寒酸了。
“不行。”吴水仙的婆婆想往里进,陈娇娇挡在了她面前,并把五毛钱捡回来,扔给她说:“席面上的饭菜都是有数的,一点多余的都没有。我们发了请贴的,哪怕不带礼金也能吃,你们有请贴吗?”
“还要啥请贴啊,真是笑死人。我吃了多少人家的席,第一次听说有请贴这种东西。你们家办喜事,我们过来吃席是你们面子。你个小丫头片子的,可做不了你妈的主,让你妈出来跟我说话。我要亲自问一问她,是不是要把客人往外赶?”
老太婆一挺腰杆,头大身小显得瘦巴巴的,像一根苞米杆子站在那儿。她脸上无肉,嘴唇下面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显得十分尖酸刻薄。
她要是不厉害,吴水仙那种人也不会被她压得死死的,一点翻身的机会也没有。
“我家我就能作主,我说不欢迎你们,你们就得离开。”陈娇娇冷冷地说。
“我让你不欢迎!”
陈娇娇说话太直接了,一下子惹恼了老太婆。她一个恶虎扑羊扑过来,干瘦的巴掌高高举起,就要往陈娇娇脸上抽去。
陈娇娇能让她抽到吗?
她早就听说这个老太婆不是东西,大冬天让吴水仙跪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这两个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她们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让她们锁死在一起,不要去祸害无辜的人。
老太婆一抬手,陈娇娇就躲开了。
老太婆扑了个空,打到了一大片空气上。
没有打到人,她的身体反而 趔趄了一下。她眼珠转了转,顺着这股力道往地上一滚,就开始了表演:“哎哟,打人啦。陈家的小丫头打我,她想让我死啊。我不行了,我喘不上气了,我要死啦啦。”
她趴在地上,使劲地扑腾着两条腿。
“婆婆,你哪儿疼呀?”吴水仙立马跟上,她们配合得非常默契,仿佛已经演练了成千上万次。她扑到老太婆身上,声音里带着哭腔,尾音拖得长长地:“婆婆呀,你可不能死啊啊。你死了,我可咋办啊。婆婆呀,你苦了一辈子,眼看要享福了,你就这么去了——”
声音里还挂着波浪音儿,十分地有节奏感。
“你婆婆还没死呢,你嚎得这么伤心,是想把她送走吗?”陈娇娇抱着胳膊说。
听到这话,吴水仙的哭声滞了下。
就在这时,大家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了。大喜的日子,每个人脸上都应该喜气洋洋才对,哭唧唧的哪能行?
李秀梅第一个不答应,她忙得脚不沾地。听到哭嚎声,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大喜的日子,可别出事啊。
她飞快地跑过来,先是问了一个看热闹的人。
这个人没有偏袒任何人,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娇娇啊。”李秀梅急得嘴上都快起泡了。
她来到陈娇娇身边,小声说:“不就五毛钱,算了算了。今天是你跟修晏大喜的日子,有人闹事不吉利。”
“不是钱的事,我就是心里膈应她们。我连请贴都没给她们发,真不懂她们为什么要来。”陈娇娇说。
李秀梅是个老好人,崇尚的是大家都乐呵呵的,不要闹矛盾 。
陈娇娇天生不怕事,就怕有人不闹事。
她让李秀梅不要管,她今天一定要把这对不要脸赶走。
“秀梅啊,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我是看你的面子才来的。不然就靠这个小丫头,我认识她是谁啊。我好心好意地过来给你贺喜,她却把我们往外面赶,这是人做的吗?”
看到李秀梅来了,老太婆原地复活,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健步如飞地跑到李秀梅面前,用手指点着陈娇娇的鼻子,唾沫唾子乱飞。
“别用手指点我。”陈娇娇冷着脸跨到她面前。
老太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面退去。
后来,她可能意识到自己的气势变弱了,又折了回来,结巴道:“咋地,你还想打人?来呀,往我脑袋上砸。反正我也活到这个岁数了,早就活够够了。”
“想死回家死,别死我家就行。反正你们就是说破了天,我 也不会让你们去吃席。”陈娇娇冷冷地说。
“李秀梅,你是她妈,还是她是你妈?你出来跟我说,到底让不让我们进去?”老太婆梗着脖子说。
李秀梅一脸为难,张了张嘴就要说话。
陈娇娇说:“妈,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话。你没来之前,她可是要打我的。我躲开了,才没有被她打到。然后她又躺到地上碰瓷我,说我要打死我。我说不欢迎她们,你要是跟我唱反调,我以后就成笑话了,我们这母女也不用当了。你看谁顺眼,就让她当你女儿吧。”
李秀梅本来想说:行,你们来吃吧。
听到这话,感觉陈娇娇似是要生气了。她迟疑了一下,又见陈娇娇绷着一张俏春,她心里还是有点怕的。
闭了闭眼,李秀梅说:“我听娇娇的。”
一句话把老太婆打入了地狱。
她当场翻脸,指着李秀梅破口大骂:“李秀梅,你家以前穷得吃不下饭,还是我看你们娘几个可怜,给了你们几个大萝卜。这些年以来的恩情,你全都忘记了吗?”
“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你还好意思提?我都替你臊得慌。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前脚给了我几个萝卜,后脚就跑到我家里来要东西。布啊,柴啊,都被你拿走了。就算你帮过我,这点恩情也该还得差不多了。”李秀梅生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