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深秋时节。
天渐渐冷了，秋风吹动满地飘落的黄叶，卷起一阵阵尘土，给大地蒙上了一层苍凉的色调。柳文庆再次办差到开封府。
明天就是王延彬出狱的日子。
过去五个月里，柳文庆曾二次去开封府探视王延彬，都是借办差之名。他为此花了不少心思与上司周旋讨要出外办差的机会，也争取到一些活动经费。
门前停着三辆马车，整齐地排列在路边。分别是一辆黑色的豪华山顶车、一辆红色的平顶车以及一辆原色普通样式的车，路边站着几个男子。柳文庆第一次见到监狱门口呈现这样的场景。
他一个人牵着马远远站着。这时，一个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朝他走来，穿着考究。他打量着柳文庆，客气地问：“请问，公子是柳文庆吗？”
柳文庆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递过一张帖子：“在下是王兄的朋友。听说你来看过王兄几次，可是不凑巧，我们一次也没碰上过。”帖子上写着：“恒太兴酒楼 吕兴简”。
柳文庆问：“那些人都是来接王延彬的？”
“王延彬？”吕兴简一愣，随后看着柳文庆笑着说：“王兄身边能直呼他名字的人，还真是不多呢。”
柳文庆心里微微一震，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王延彬的威严，虽然他知道王延彬的朋友不仅只是谭彦一种类型。他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失礼了。”
“没什么，也许你该例外。”吕兴简说，“柳公子，你请到车里等吧。”
柳文庆拒绝说：“谢谢吕兄。我站这儿挺好。”
吕兴简也不便再说什么了。
王延彬终于出现在牢狱的门前。在经历年逾的牢狱生活之后，他一袭青衣，面无表情的平静地走出来，步入自由的天地，神态就像是刚刚经过一次洗礼。
青衣轻盈垂下，透露出他的身姿瘦削而挺拔。他的目光深邃而坚定，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颓废。他的黑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与他的青衣相得益彰，宛如一位从容自若的绅士。
众人一下子围了上去，问长问短，格外亲热。而王延彬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两声，十分冷淡。那些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并未在意。
王延彬转过身，重重地回望牢狱的大门，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光。他的青衣在微风中飘动，宛如一面冷峻的旗帜，宣告着他对过去的告别，以及对未来的坚定。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马车缓缓驶来，车门打开，邓嫣然缓缓走下马车。她身着一袭紫色锦缎长袍，头戴一对金钗，婉约而娴静，仿佛是要参加宴会。
邓嫣然目光如电，迅速环视了人群一遍，把目光停在柳文庆脸上停留了一刹，旋即看向王延彬。
王延彬面对邓嫣然的出现。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宛如电光火石，瞬间引发一抹令人心跳的火花。
“为妻来接夫君回家。”邓嫣然的声音略带温柔。
王延彬淡淡一笑，回答道：“回家，回谁的家？”
“为妻不怨你。我伤害过夫君，可夫君不给我补救的机会，和离可以，只要公道，夫君随时都可以找我。”
王延彬只是点点头，没有回答。
“那好，我给你一个平静的机会。”邓嫣然说着，挥起手朝王延彬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我告诉你，属于我的东西，不和离是我的，和离了也是我的，这是我的权力。”
这场不可避免的冲突终于发生，原本模糊的事件如今成了既定事实，展现在众人面前。王延彬心中暗自叹息，而邓嫣然却在这个时候对他施加更多压力。
“上车吧。”他对周围的人说了一句，示意他们离开。他让柳文庆将马交给其他人牵引，然后和柳文庆一同走进了车厢。
吕兴简为王延彬倒了一杯茶，说：“彬哥，客房已经安排在清风阁，那里比较安静，风景也宜人。你要带走的东西，将在你离开的那天送至，以确保安全。阿宣和计欣适他们将在申时前来拜访你。晚上掌柜的也特意邀请你共进晚餐。中午我已经为彬哥安排了欢迎宴席。按照你的要求，我们现在去看望陈金虎。”
吕兴简说：“金虎这种小人还去看他，在庄里吃里扒外，还出卖你，导致了你的钱庄被封，不仅让你身陷囹圄，还毁了你的钱庄，打通关系花掉万两。”
“谁能没点毛病？”王延彬道，“为了这事废了金虎一条腿，今后他怎么养家。”
“是他该受的惩罚。”吕兴简语气中依然带着坚决。
王延彬不再与他争辩，转而问：“冯老爷怎么要来的？”
“是冯老爷自己要来的。他现在的身份不便，他还怕你不高兴呢。”
“大可不必。”王延彬说，“他根本不该来开封。”
“冯老爷重义气。”吕兴简说，“他自己说当年如果不是你给他那个机会，也许他现在还只是个富户。说过不止一次。”
车子拐进一条不太喧闹的街道停了下来，车夫说：“大哥，到了。”
众人纷纷下车。吕兴简带着王延彬走到前面，柳文庆跟在身边，其他人紧随其后。走了几步，吕兴简往前一指说：“看，就在那儿。”
顺着吕兴简手指的方向望去，路边有一个卖绣品的摊位。摊位上的绣品物件不多，架子上挂着些许香囊、荷包、钱袋，都是极普通的货色。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单腿，拄着拐杖立在摊位前，整理上面的货品。他头发梳理得还算整齐，精瘦的身影，脸上皱巴巴地刻着苦难的条纹，穿着一身陈旧的短衫，看上去颇为潦倒。
吕兴简远远地就开始招呼：“金虎！”
陈金虎抬起头朝这些人看去，愣了一会儿，又继续摆弄绣品。
“金虎。”王延彬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来，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便尴尬地收回来。
站在王延彬身后的那些人，一个个目光里充满了冷漠与敌视，对陈金虎的打量中透露着鄙夷之情。在众人目光的逼视下，陈金虎更显得孤零、潦倒。
陈金虎放下手中的绣品，吐了口气，冷笑着说：“你来了，现在你看到我这副模样，满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