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的判断的确值得信任。
顾重山自己都很意外,傀儡师不善战斗能到这种地步。
即使陶然没跟在身后,他也不觉得那位只敢躲在草丛中,善于隐藏身形的傀儡师的防御,能造成什么阻碍。
三寸锋芒轻松割开了傀儡师的颈部动脉,无数别人看不见的黑线,正迅速吸走对方身体精血真元。
他甚至清楚看见对方眼睛里生命之火正缓缓熄灭。
就在这时,脚底下突然空了。
整个人毫无征兆坠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反手抓住陶然的衣领,将她扔了出去,自身却流星般砸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风声。
突然,眼前有一道光。
明亮的光,亮得让他睁不开眼。
下一刻,轰的一声,强大冲击力几乎把他身体撕成碎片。
他眼前一黑,彻底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冷冷的冰雨泼打在脸上,阴冷的刺激让他迷迷糊糊,眼皮像被人缝合起来,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眼。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哗哗的流水声,雨点敲打地面的啪啪声,急流拍打礁石的隆隆声……各种各样声音交织在一起,中间还夹杂着有人说话的声音,时近时远,感觉空旷而悠长,一直回荡耳边。
却有种雾里看花,极不真实的感受。
难道我死了,这是在生死界之间徘徊?
他努力凝神,虽然无法让身体动弹,但体内僅存的一点真元,依然催动着血液、肌肉、筋骨,按照“万流归阳”炼气桩架的线路努力运转。
随着真元流动,肌肉开始颤栗。
体内也有了一股热流窜动,开始有了点真切实感。
打在脸上的水珠冰冷刺骨,仿佛腊月里屋檐下凝结的冰凌,稍微接触,就能把皮肤扯下一块那种。
然后他听见了说话声。
就离自己不远,声音回荡在空旷而狭窄的空间,显得相当沉闷,带着回响。
“该死的,老七竟敢趁人之危。”
“都怪孩儿不好,没能制住七叔,不然,也不至于让阿爷不顾伤势出手。”
顾重山认得这个声音——
萨家少主萨日河。
难道我落到了萨家事先安排的陷阱里?
“不用怪自己,你也大战过一场。老七虽然打架不咋的,符道造诣还是不错的。”
萨日河嘿嘿笑道:“不过一看阿爷祭出了“照影”镜,他还是识趣的扔下血气丹跑了。”
“若非只有我知道地下秘道中有遁地阵,直通地下阴脉暗河,我们还不一样被神霄城那帮家伙包了饺子。”
“您老是家主,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顾重山基本确定,这地方极可能就是他们嘴里的地下阴脉暗河,而且此处只有萨家当家人父子两个。
“十一叔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这个姓顾的一起掉进我们的阵图里面?”
萨镇海沉默片刻,回答道:“遁地阵的旧入口原本便在紫草园假山花丛里面,直到后来真人帮我构筑幽冥血海阵,需要找个与阴脉相通的风水宝地,偏巧所选之地正好在遁地阵一下石室旁,我就顺便在阵枢石室里开了道暗门。”
“谁承想,老十一这厮,好躲不躲,偏偏躲在旧入口上方,阵法开启,动阵又大,旧入口年久失修,因此正好塌了。”
他冷哼两声,“也难怪他,老十一行事向来鬼祟,当时可能正好从假山地下通道出口出去,恰好隐身在假山附近的花树丛里面。”
萨日河问道:“神霄城那帮人会不会顺着那个洞找下来?”
“没那可能。”
萨镇海自信地说道:“先祖建此遁地阵,正因为阴脉地下河离地数百丈,若非阵法相助,谁敢往这无底洞下深入。”
“那就好。”
萨日河的笑声有些诡异,然后一声长叹:“可惜了萨家千年基业。”
“不用可惜,我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两百斤精金,再加上这两枚凝聚了修行者精华的血气丹,到时真人自然会帮我们在更好的地方重建一座灵气更浓郁的洞府。”
“阿爷真想把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这点家底,全送给真人?”
“要不呢?”
“没事,我也就说说而已。”
萨镇海忽然道:“一起坠下来这个家伙似乎还有点气,河儿你去补一剑,免得出啥子纰漏。”
“我的剑被陶家丫头的法宝给撞碎了,没了伞柄机括,连伞头的刺刃也弹不出来。”
“剑丢了,难道手也断了?”
萨日河辩解道:“刚刚被七叔打了一掌,发动遁地阵时耗尽了真元,现在抬胳膊都费劲。”
“你想让阿爷过去解决?”
“不,哪有这个意思。”
顾重山体内真元高速运转,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只见不远处,萨日河拄着黑伞,摇摇晃晃站起来,颤颤巍巍向自己走来。
他身后的一块潮湿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浑身是血,头发散乱的中年人,正笑眯眯的眼神看着萨日河的背影。
萨日河脸色也带着笑,虽然一直没回头,他视线焦点却没有放在前方,以至于没发现顾重山的眼睛已经睁开一线。
顾重山努力聚拢真元,棍子还握在右手。
他也无法确定,等萨日河来到身边,还能不能抬起胳膊。
突然,萨日河手中伞挥了起来。
伞端“铮”的弹出一截半尺刀锋,闪烁着蓝色光芒,反手刺向身后中年人的胸口。
噗!
中年人身子微晃,刀锋从左胸刺入。
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让顾重山惊呼出声。
刚刚还父慈子孝的对话,此时突然变成了逆子弑父的戏码,任谁见了都会震惊。
中年人一只手死死攥住黑伞,眼睛死死瞪着萨日河,一字字道:“你敢忤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