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保胎祈福去了东郊佛堂。我抄了一天经书,晚饭过后去看了父兄的长明灯,又跪在那里直到夜深。
第二日我照例抄写经祈福,晚饭后去了后山。住持说殿中只可敲钟、鼓之声,想要吹弹其余丝竹管乐需去后山。我沿着他指的方向,寻到一方幽亭,取出长箫。
感受到夜风吹过略显凉意,我才回了佛堂。刚推开门有人快我一步踏进房间,我不知是谁,为防歹人,我嘭得一声关上门,转身往外跑去。其实我该想到的,若真是歹人不会如此做派。
陈岭横在前面拦住了去路,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夜深了,夫人要去哪儿?”
“未料王爷深夜造访,我寻住持安排客房。”
“本王天亮就走。”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砖,一动未动。
“陈岭,带夫人过来。”
“慧夫人,请。”陈岭伸出手引向我身后。
“本王说,带夫人过来!”
陈岭出手拽住了我的胳膊,但力道比安禹王小了不少。我推掉他的手,转身慢慢朝后面走去,然后停在了安禹王身前。
“王爷轻车熟路想必不是头一回来佛堂了,那王爷可知佛堂内有一处长明灯,可供奉故人。”我看着他问,随后再问,“王爷在此处与秋奴调笑缠绵时,可曾想过已故的林大将军和少将军?他们就在这长明堂里看着你。”
安禹王的神色在黑夜中难分明晦。
“王爷不知长明堂情有可原,那将军府?王爷夜会数次,可去见过故人?可知祠堂中的灰落有几寸?”
安禹王没有回答也没让我继续责问下去,大步流星离我而去。
在两人擦肩之际我又问道:“王爷若再见故人,会以何种身份?皇子?部下?旧友?大姑爷?还是……”
最后一种可能戛然而止,那段往事还不是我可以知道的,他也未必知道。
之后数日我再未见到安禹王,直到三日后王妃来了佛堂,我把抄好的经书放进转经轮,火焰吞噬书纸,染成灰烬。之后便随她回了王府。
桌上放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只补好的玉蝉。通体莹白的玉蝉上数道或大或小的裂缝,即使粘好了依旧清晰可见。到底可惜了。
日子照旧,白日里我依旧是看书、吹箫,偶尔会去王妃那里坐坐,也总是一小会儿。只是晚上,安禹王常留宿在此,王妃还很高兴送来不少补品。每次事后我都会去药铺,他知道,也没有拦着,只是每一次都是直抵才泻且久久不肯退出。
后来我直接让药童隔两日上门煎药。
有次他来得早碰到了还没收拾完的药炉,朝我轻蔑道:“夫人这样不累吗?”
“那王爷可以走吗?”
他还是轻笑着踏进了房里。
“齐骏,是你逼我的。”
我在他背后说道,他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很快,皇帝的寿辰到了。我本不用去,但王妃担心身子不便,席上有事分顾不暇,就带着我一起去了。
瞧了瞧排场,还不如秋奴及笄那次。既是寿诞自然少不了寿礼,安禹王府备的自是中规中矩,虽朴实也不失皇家风范。秋奴又在此时点到了我,说我箫艺甚佳,今日又请了京中著名乐坊伶人,建议我合奏一曲。
这便是要将我与坊间乐人相提并论,却不知我与她本是同根血脉,在这种事上做文章,一损俱损,真是又坏又蠢。
“箫声凄清,不适喜宴。何况儿媳与众位乐工并未合过曲,恐破坏乐坊原有安排。”我起身说道。
“无妨,今日也够闹腾了,听曲箫声静静心也好。何况箫中也有高亢嘹亮者,就看个人水平了。”皇帝说道。不管他是真心想听还是顺着秋奴,此事都推不过了。
我朝堂中乐师问道:“可有洞箫?或者素箫、竹箫?”
“在下有一管紫竹素箫,不知是否可用?”一紫衣男子说道。
“可以。”
我常坐于廊下吹曲,未用全部气息,多是低、中音,如古人言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箫曲高音难在把控,对音色的把控需要气息和唇舌的长久练习,还有对于杂音和换气声的处理,皆是功夫。我虽在此未曾吹过多少,但十余年的功底不只是拿来混资历的。
我站在堂中,调整气息。箫至唇下,音缓缓而起,亏得是紫竹箫可以到倍5,若是府中的长箫撑破天也只能到高5。靠着特殊指法和高压口风,三个音域间来回游走。中间实在气不够了,我索性停了两个音拍,随后用上气冲音,口风紧急,吹至曲终。
放下竹箫,我朝皇帝俯了个身,还在犹豫能不能直接退下皇帝却开口问道:“这曲叫什么名字?”
“左手指月。”我没有多言,气息还不平稳。
“不好听。”皇帝说完朝我挥了挥手,“退下吧。”
我把箫甩了甩,还给那名乐师,背过身喘着气回到了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