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仙送走两位嫂子,清点起自己的私房钱来。
原先赚的针线活的钱,都是只留下来了一半,自从大哥当了家,她娘底气也足,直接就说:"凤儿跟玉儿的钱,就自己收着做嫁妆。咱们家底儿薄,比不得别人家,给置办多么丰厚的嫁妆,你们留着,去做点傍身银子也好。"
杨太太的女红一般,也就是能做一点普通的东西,绣一点子图案的水平——若是她真有一门足以自给自足的手艺,她也不至于年轻时被杨胜压制那些年。
故而她的女儿凤仙玉仙的女红本事也平平。
凤仙天赋比母亲要强,但很不幸的是她没有遇到好的师资力量教导她女红,因此,即使她的天赋与二娘差不离,但单凭女红来说,她与二娘差得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也因此,她接的针线活儿也都是很普通的绣花荷包,手帕,或是没有花纹的布衣等物。赚到的钱不多,但她花得节约,林林总总还有三十两银子——这还是因为当年母亲身体不好,哥哥又挨了军棍,一时不能当值,爹爹也一撸到底没了月钱,为了给母亲跟大哥补身子,她动用了一部分里面的钱。
加上两位嫂子给的,就是三十五两。
这算不上多,可是也算是中等人家的水平了。凤仙很知足——本来她家就没甚钱,大家也都知道,她就是把家底都掏空了,那也是赶不上婆家大嫂。何必要去跟人家比呢?二郎就是真的嫌弃她家穷,那也没法子,她家就是这么个情况。甚么人说甚么话。反正她有这些嫁妆,已然很知足了。
杨太太正在整理自己的当年的陪嫁,她家并不有钱,刚嫁给杨胜时,杨胜也不过才是一个伍长,家里拮据,偏孩子也多,她的陪嫁也陆陆续续变卖了,吃进孩子们的肚子里去了。
但是她还留着一点儿:一副银镯子,一对银钗子。
这是她早就打算好了的,银镯子给大女儿陪嫁,银钗子给二女儿陪嫁。
因为年代久远,首饰看起来成色已经不大好,她打算花点钱,去请银匠融了,重新打一打,好塞进女儿的陪嫁箱子里。
杨胜砸吧了两口旱烟,从柜子里掏出来两个银锭子,给杨太太。
杨太太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她从不曾想过,杨胜会掏私房钱给女儿们置办嫁妆,他不是一向认为,女儿都是赔钱货,都是要为了家,为了家里的男丁们贡献的吗?
看着老妻诧异的眼神,杨胜有些不自在:"我这里还有点钱,你,你拿去,给凤仙打点首饰也好,做压箱钱也好。"
杨太太有些迟疑地接过钱,她还是不怎么相信。虽然自那回她寻死之后,杨胜的确改了很多,但对女儿们的态度仍然不冷不热。
凤儿也是他的女儿,他应该出钱的!一想到这里,杨太太就理直气壮起来。凤儿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女儿,杨胜这个做爹的,给钱置办嫁妆,那是天经地义的。
"这两锭银子,我看是有二十两重,我拿去,给凤儿买一套银头面。凤儿带出去,也有面子。若是用不着了,还能融了做银子使唤。"杨太太喜滋滋地说道。
离婚期就只有五天了,她再去打是来不及了,只能现买。
杨胜砸吧了两口烟:"你看着办罢!你们女人家的事情,我也不懂。"
杨太太难得的看杨胜顺眼了一点儿,她站起身来,把自己预备给大女儿那副银镯子拿布包上,跟杨胜说了一声:"我要下山去。"就出了门。
银镯子成色不好了,融了再打是来不及,可是把颜色复原,对于银匠来说那还是很容易办到的。趁龚银匠在处理银镯子的时候,杨太太选定了一套八支的步步生莲头面,作价十八两银。再付了五百钱的加工费,她喜滋滋地抱着首饰回到山上。
剩下的钱,她就直接给了女儿:"你爹拿了钱叫我给你添妆,二十两银子,我买了一套头面,剩下的钱你自己的收着。——也不知道你爹这回怎么舍得出血,可不一定下次给你花钱是甚个时候了。"
凤仙听了就想笑,但还是把钱收下了。
杨太太又道:"你娘没本事,也没攒下甚么钱,这对镯子,还是当初我出嫁时,你外公外婆给我置办的。如今,我就把它也给了你。"
凤仙拿着那对薄薄的,或许只有一两重的镯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人不知道,可作为母亲的长女,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当年母亲的陪嫁,不算丰厚,可也有几样银首饰。
为了这个家,母亲变卖了她的大部分陪嫁,包括外家给陪嫁的一些家具。
那对镯子和那对钗子,杨太太也常常都说着,是给她和玉仙留着的。
小时候爱美,她总是想,要是我快点嫁人就好了,我就能戴这对镯子了。
可是真的等到她长大,从母亲手里接过这对镯子时,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雀跃。
母亲为了她们兄妹五个,几乎奉献了一生,如今已逝的外公外婆给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儿陪嫁,母亲也给了她和妹妹。
她听见自己瓮声瓮气地说:"娘,要不您还是自己留着吧。给了我们,外公外婆给您留的东西,您可就一点儿不剩下了。"
杨太太年轻时受爹娘偏疼些,因此与哥哥嫂嫂关系并不好。她哥哥嫂子心凶,总觉得二老偏心了妹子,给妹子得多了,他们的就少了,尤其是在二老离世之后,杨太太几乎就与娘家断了联系。
但很讽刺的是,说着最偏疼的女儿,带着嫁妆出了门子,那副嫁妆,不过四五十两就能置办好。说着不被偏爱的儿子,却继承了二老大部分的财产,还跳着跺脚说妹妹哄骗了二老的财产去。
杨太太有些怀念地看了看那副镯子:"说了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娘别的甚都不想,只要你们日后过得好,娘就满足了。"
这对镯子,曾经是杨太太母亲对女儿的牵挂和祝愿,如今老母亲已逝,这副镯子再次承载着杨太太对女儿的牵挂和祝愿,又一次担任的陪嫁的位子。
凤仙笑着说:"那娘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能看见我同玉仙日后过得怎么样啊!"
杨太太郑重地点点头:"那是当然。"她得活得更久一点儿。
杨胜根本不在乎她的凤儿和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