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来到,枝头发新芽,但偶有拂面的风依旧是刺人的冷,间或有簌簌轻响。
夏梨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她步履匆匆走在山涧中,穿林而过的风呼啸,扰乱耳边的鬓发。
她走得急,肩上还背着个不小的竹筐子,里面放有好些不一般粗细的木枝。
突然嘶啦一声,这声音来自下方,她赶忙低头看去。
裤脚处拉出段不算太长的布料,正随风飘动,露出藏在其中的雪白肌肤。
而她脚边那截伸出来的枯枝正是造成此事的罪魁祸首。
“唉。”夏梨眉眼间显出愁色,深深叹口气,弯腰伸手扒拉那块料子,试图将其恢复原样。
她身上衣服打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是多次缝补后的结果。
几番尝试无果,夏梨也知无望,直起身擦汗时,落日余晖洒下,她神色一顿立马汗也不擦了,匆匆往山下走。
晚霞升,炊烟袅袅映着霞光,一座小村子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夏梨很熟悉这里,进了村后直奔其中一间小院子而去。
到院门口,刚推开竹篱笆门,便听吱呀一声,院里正屋的门开了,走出个中年女子来。
夏梨见着她心里一紧,道歉说:“娘,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梨儿回来了。”夏母眉飞色舞叫得亲切,几步走到夏梨跟前,抬袖替她拭汗,“瞧瞧这汗流的,累了吧,娘来帮你拿。”
她去摘夏梨身后的竹筐,而夏梨被她这番举动弄得全然懵掉,任由人动作。
“哎呦,这么沉梨儿都背回来了,真是我的乖女儿。”夏母似感似叹,随手将盛满了木枝的竹筐搁在地上,拉过夏梨的手便往正屋的方向走。
“娘?”夏梨虽跟她一同走,可还是不免疑惑,尤其是她今日这般的好态度。
夏母却不言语,眼角被笑容挤出的皱褶愈多,肉眼可见她的开心。
很快到了正屋前,夏母没去推门,忽然转过身仔仔细细打量夏梨。
夏梨震住,因母亲这一系列的反常行为而惴惴不安。
夏母目光扫过一圈,将她微乱的发丝理到耳后,喃喃自语道:“老天保佑一定能成。”
夏梨听不明白,可还不等她细想,夏母就已推开门,将其一把扯进了屋内。
这属实太过意外,夏梨踉跄走入,身子不稳惊呼一声。
屋内仅有的几把木凳上坐着两名衣着不俗的女子,听到动静齐齐投去视线,随即眸中闪过惊艳。
入门来的少女一袭粗布麻衣,身上多处补丁,光看衣着妥妥的乡野村妇。
但往上看,轻纱覆面,露在外面的双眼如皎洁明月般纯透,此刻因着受惊睁得大了些,更添楚楚可怜之姿。
隔着面纱虽看不清少女全貌,不过单看那双眸子也知少女容貌必定不凡。
她处在此地,便宛若明珠蒙尘,且等着有人能拂去尘土。
两名女子相视,心领神会地点头。
“这是?”夏梨站稳后看见二人,不由愣住,求助性地看向已然松开手的夏母。
“我们是元府的人。”夏母还未说话,其中一名女子李娘子就开了口,语气不乏透出高高在上之意。
“你娘已经同意将你嫁于我们家大郎君了,一会便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别耽误了今晚的吉时。”
她说得随意,好似嫁人跟买菜一般,挑中哪个就能将其带回家。
但夏梨是个人,自是不愿随随便便嫁人。
第一反应是去看夏母,夏梨不相信她不知道元家大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遗憾,夏母根本没分给她半个眼神,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两名女子身后的小方桌上。
夏梨追随而去,瞧见了个鼓囊囊的荷包,锦布织就。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是让她嫁人,分明是把她给卖了,跟卖牲畜一样。
“不,我不嫁。”夏梨惊恐万分,转身要跑,冷不防被人扯住了头发,剧痛顺着发根蔓延至整个头皮,甚至于发丝根根断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夏梨痛得起泪,回眸却见夏母手腕一翻将青丝扯得更使劲了些,“这事哪儿轮得到你拒绝,今日必须嫁了。”
夏梨哽咽质问,面纱下的唇瓣打颤,“娘,你为何…如此对我?”
自有记忆来,夏母就总是对她严词厉色、动辄打骂。
夏父去得早,夏梨对他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相处最多的人其实还是夏母和差不了几岁的弟弟。
弟弟在外做工,偶尔归家。夏母更偏爱弟弟,幼时便是如此。
夏梨羡慕但从不曾有过抱怨,她以为只要自己听话就能让母亲顺心,可又如何会料到生母竟将自己给卖了出去。
“我不嫁,我不嫁……”夏梨顾不上发间的疼痛,死命挣扎要往外跑。
以往诸事她都可以顺从,唯有这事万万不可。
那元府大郎君是什么人?
听起来风光无限,不过弱冠的年纪,便已坐拥无数家产,府上还是鼎鼎有名与皇宫有所来往的皇商。
但他诸病缠身,求医问药无数都不顶用,半个身子躺进黄泉,就剩下口气吊着,指不定那天一起来就死了。
这样的人嫁过去岂不就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夏梨今年十五,正是少女最好的年华,她不想更不愿将自己这辈子都毁在这人手上,可夏母怎么肯放过这到手的银钱。
她反抗得厉害,夏母下手的力道也更重,伸出另外一手要去抓她的肩膀。
夏梨矮身躲开,那伸过来的手立时抓空,却也不小心将她脸上戴着的轻纱弄落下来。
这一下子让旁边看戏的两名女子瞧清了少女的长相,呆楞当场不说,眼中的期待与惊艳顿时变为嫌弃,简直恨不得自掏双眼。
“行了,本想着你自己跟我们走,还能少折腾一些。”李娘子揉了揉太阳穴,头痛嫌恶道:“谁知道你这般冥顽不灵,不仅长相丑陋还是个乡野村姑,嫁给我们郎君都算抬举了,哪儿来的胆子敢说不嫁。”
夏梨也不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