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主膳有所不知,每每有人询问太子殿下,殿下便不肯作答,有时追问得紧了,连笔墨都丢出去,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敢问了。”
姜翘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把一肚子的疑问抛出来。
写字不肯,为什么不用手语?宫人问不出,皇帝怎么不管儿子?问不出就不管了,是不是过于荒谬?阖宫上下所有人的大脑沟回都填平了?简直有病!
但这些话未免太僭越,自然是不能说的,姜翘只好先谢过众人,打算慢慢再探究真相。
申初二刻,姜翘叫上宋如羡,一同去庖屋。
已知信息杂乱,姜翘只能暂定了十道菜,更多的部分交给其他庖厨发挥。
尚咸伏提过一嘴,说她可以吩咐典膳局的典食,配合她完成她所需的菜品,故而十道菜并不全由姜翘掌勺。
斟酌一番后,姜翘决定亲自动手做一道锅包肉和一道鲫鱼汤炖豆腐,前者口味酸甜非常开胃,后者可用于试探太子对炖菜的喜爱缘由。
暮食当值的庖厨陆续到来,姜翘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就将菜单写出来,交给他们自行分配。
此事如平地惊雷,哪怕上午还维持着表面和睦,现下众典食也都纷纷冷了脸。
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调任过来也就罢了,若是还能干涉典膳局的庖厨们做什么,确实看起来手伸太长。
必然有人不服气,姜翘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是现下也不是立威的时机,甭管其他人服不服,总不至于在菜品上敷衍就行。
大半个时辰后,姜翘的两道菜俱都做好了。
锅包肉口感酥脆有嚼头,那是反复过油炸透带来的独特口感,凑近闻着也有近乎呛人的正宗醋香,而鲫鱼汤炖豆腐则是汤色奶白,仰赖纱布过滤鱼骨,汤中没有一点杂刺,口感又润又鲜。
单独盛出来一部分试菜,姜翘先尝过,觉得满意,才盛给其他人。
杨典食擅长白案,但舌头刁,素日最擅长给人挑毛病。
然而鲫鱼汤一入口,浓郁醇香就让他欲罢不能!再尝一口豆腐,滑溜溜地顺着食道下去,烫得他吹胡子瞪眼,却一点也发不起脾气——无他,如此美味实在少有!
豆腐和鱼都很考验功底,俗称“千炖豆腐万炖鱼”,要口感上佳,还要入味得当,着实不易!
三两口品尝完,向来苛刻的杨典食竟带头道:“姜主膳实乃天才,小小年纪就烹得好鱼汤!”
擅长汤品的赵典食也附和:“确是如此!”说罢埋头就把碗中余下的鲫鱼汤炖豆腐吃完,纵使被豆腐烫得直缩舌头,也没好意思叫出声来。
“锅包肉也不错!只能尝一口可惜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补了一句。
其余人面面相觑。
所以这小丫头压在他们头上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奈何这两道菜无论如何也挑不出毛病,他们还能说什么?
姜翘静静看着某些不服气的人演默剧,一个个的五官生动,神色变化莫测,不失为一个乐子。
看够了,姜翘照着她写的菜单,逐个品尝其他庖厨做的暮食。
能够被选入宫中,手艺自然不赖,尽管还有可以进益的点,却说不上不佳。
姜翘没做评价,满意地跟着打杂宫人一起把暮食装入食盒。
赵典食瞧着氛围还是有些许紧张,主动问道:“姜主膳怎么忙这个?让他们去做,您好生歇着罢。”
“我也跟去送暮食,瞧瞧殿下到底喜欢什么。”姜翘说完,就跟上了送餐的队伍,留下几个大厨神色复杂地用眼神交流。
典膳局地处皇城左春坊,与东宫之间隔着一条横街。
从偏门进了东宫,仔细验明身份后,要先进东宫里左春内坊检查食物是否干净,又有给使来验毒,最后才送到崇文殿——今日太子在崇文殿读书,此时才下学不久。
送完暮食,姜翘等人就在殿外候着。
崇文殿一应摆设俱全,周围十几个人伺候,身量不高的太子坐在主位,兴致缺缺。
姜翘怕自己抬头去看会太瞩目,于是只耐心听着动静。
偶尔有餐具碰撞声,但不像是多喜爱的模样,直到传来让人安心的喝汤声,姜翘才长舒一口气。
须臾,有给使高呼“圣人至”,姜翘慢半拍垂着头跟随众人行礼,并未见到皇帝的模样,只听得出好大排场,像风一样压过来,再发愣片刻,皇帝已经进入殿内,一群宫人才站起身来。
她可以听到,皇帝小声地问着太子一些问题,无非就是功课,顺便还有“今日膳食是否可口”这样的家常,但太子不聋只哑,听得见却无法作答。
很快有内侍送来纸笔,太子却忽地丢下勺子,“叮”的一声,连殿外的人都吓了一跳,霎时,空气仿佛凝住一般死寂。
“不急,待闻儿吃饱再说也好。”皇帝的语气也有些讪讪的,想来是才发觉自己话多讨人嫌。
但太子并不领情,一把就推开了桌上的笔墨,重新拾起汤匙。
瑟瑟来收拾笔墨的宫人眼尖地发现墨汁溅入汤中,忙道:“太子殿下,不可!汤中有墨汁!”
不等宫人说完,太子就烦躁地掀了汤碗,用以表达愤怒。
宫人被烫到,发出克制的叫声,随后“咚”地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门外的姜翘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低声嘀咕:“你大爷的,不要浪费食物啊!”
料想中皇帝与宫人的对话并没有响起,姜翘觉得脑袋顶上隐隐泛着凉意,下意识抬起头来,正对上皇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