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温瞳孔皱缩,内心惶恐不安,直打哆嗦。他无视自己身体的不适,粗糙地朝叶知妤身后站立的那人行礼,慌张地扯开面具,朝地上吐出一大口黑血。
“神君,弟子知错。”宿温撑着胸口,双膝一软,便跪倒在男人跟前,声音颤抖,“弟子、弟子这就回宗领罚。”
男人并未给出回应,步伐稳重,掠过叶知妤,笔挺地走向宿温,身上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六界任何生灵见到此人都不得不俯首称臣。
叶知妤摸了摸鼻梁,微微侧身,男人周身隐隐笼罩着一层光泽,身着云纹玄衣,衣摆随着微风轻飘,遗世独立。
和梦里的场景对上了。
男人眉如飞剑,鼻梁俊挺,额间的龙月神纹隐现。
尤其是,经过她身旁之时,那双美得勾人神魂的金瞳凤眼,在瞥向她的时候,不经意间透出几分深不见底寒意,如同刺人的冰锥,藏着来自神明的不怒自威。
叶知妤轻轻地叹了口气。
钟昭黎没有回来。
那双看着她时含着凉意的金瞳凤眸,让她确认钟昭黎也没有前世的记忆。
她要如前世一样,同钟昭黎重新构建盟友关系。
叶知妤揉了揉眉心,懒懒地靠在树干上,盯着钟昭黎宽大的背影,喃喃张口,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宿温应该是要被禁闭一月,鞭一百了。”
“宿温,胡乱杀戮,禁闭一月,鞭一百。”钟昭黎清冷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树林之中有些突兀,但说出来的话语却同叶知妤念叨的几近一样。
叶知妤挑了挑眉,嘴角蕴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钟昭黎惩处仙门之人从不会说些弯弯绕绕让人听不懂的话,通常都是要说什么都直截了当的说个明白,也不同你解释,再大手一挥,直接把人连同罪状书打包送到刑法堂。
叶知妤估摸着钟昭黎该往她这走了,抿了抿唇,抬头望去,如她所料,宿温已经不见,而钟昭黎也不徐不急地朝她走来,只是眼中的寒意并未散去。
“神君。”叶知妤赶忙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钟昭黎重礼乐法度,前世她在钟昭黎跟前却几乎是毫无顾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钟昭黎也愿意宠着她的胡作非为。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钟昭黎并不知晓前世那些事情,她得给他留下个好的第一印象,方便她日后行事。
她抬眸瞄了眼面无表情的钟昭黎,见他毫无反应,又道:“多谢神君出手相助,救了在下一命,只是在下还有要事要办,便先行告辞。”
她同钟昭黎拉近关系不急于这一时,当务之急是她得离开这鬼地方去找受伤的叶承衍。
半天没等到回应,她的腰有些酸,缓慢挺直身子,入眼的便是那双金瞳凤眼暗藏深意地盯着她。
如同打量着什么猎物。
叶知妤放在身侧的手蜷了蜷手指,深呼吸一口,便毫不示弱地盯了回去。
上一世便是这样,他偶尔盯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她被他盯得心虚了,便也学着他的样子盯回去,直到他收回目光才作罢。
树林之中微微起风,树叶沙沙作响,叶知妤就这么同钟昭黎对视几息。
她撇了撇嘴,迈出一条腿,想来这场无声的对视再这么僵下去也没什么结果,试图离开时,钟昭黎终于开口。
“汝神魂不稳。”钟昭黎低头,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白色的小酒壶,递给了叶知妤,“安魂酒可保汝半月安稳,半月内,汝若是无法登上桃月居,生死由命。”
叶知妤怔愣一瞬,而后又缓过来。
原来她的几次头晕,是自己神魂不稳所导致。
难怪她查探自己经脉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垂眸,从钟昭黎那双骨节分明手中接过安魂酒,还没等她道谢,钟昭黎便在她眼前不见。
她五指紧紧握住小瓷瓶,望着手掌中的安魂酒有些出神,又仰头朝着记忆中那座浮空岛所在的方向望去。
*
伏月宗正北最大的浮空岛上,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整座岛的边沿被永不凋零的桃树包围,散落的桃花逐水而流。
古宅房檐下,金笔题字的“桃月居”匾额被月光衬得发出暗暗的光。
屋内,帷幔低垂,烟雾缭绕,透出淡淡的松木味。
帷幔与烟雾交叠,隐约可见身着玄衣的男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端正的坐在主居室的桃木椅上,脸色黑得能滴出墨。
一个须发发白的男修蓬头跣足地跪在他跟前,满脸惶恐,手上沾染的药材还未完全清理掉,便匆匆赶来桃月居内。
“神君,对宿温的处罚,能否免除些?他、他好歹是伏月宗的大弟子,灵鞭一百道,他会受不住的!”男人身子跪得更低,满脸悲痛,声音颤抖的苦苦哀求着眼前面色如霜的钟昭黎,“况且、况且他已经、已经知错了,不会、不会再像今日这般……”
老年男修的声音越来越小,都最后钟昭黎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
钟昭黎并未应声,抬了抬眼,深邃的凤眼直直对上试图窥探他神色的男修。
男修心下一惊,微微抬起的身子再次往下低伏。
钟昭黎面若冰霜,声音平淡得仿佛什么都激不起波澜:“宿高义,汝把法度当作什么?”
“神、神君,吾知错,可是我那宗族后人身子实在不好,但若是真挨一百道灵鞭……”宿高义抬起身子,死死盯着钟昭黎,目光中满是哀求,眼角密密麻麻的皱纹让他有股风烛残年之感。“还请神君开恩!”
宿高义说完,朝钟昭黎重重的磕头,额间发黄的肌肤瞬间生出一道红印。
钟昭黎终是从桃木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宿高义,玄衣之上用金线绣着象征尊贵的龙纹,手负在身后,金瞳凤眸中散发着独属于神明的威严,明明眼前之人是仙门正派伏月宗的掌门,可他眼神中却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蝼蚁鼠辈。
他大手一挥,宿高义便在他眼前不见。
这是钟昭黎冷漠的拒绝。
他是六界最后一位神明,守着六界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