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又安慰了她几句,临走前还特意对她说了句至理名言。
爱笑的女生,运气不会差。
也正是这句话,让连日流泪的海兰,也终于破涕为笑。
“嫂子,平时你留心一下她的出货价,只要在咱们规定的浮动范围以内,差个一两块钱不要紧。”
“嗯,我懂,你放心吧,另外,海涛送来的调味品赠得差不多了,后面还送吗?从顾客满意程度来讲,确实比送鞋垫的效果要好得多。”
周乔有些犯难。
按说卖服装轻易不送赠品,主要是环境使然,那也要送与服装相关的,例如鞋垫,皮尺,袜子,哪怕送包樟脑球也说得过去。
若不是为了帮商家,打死她也不会选择调味品。
虽说家家户户都离不开它,但从某种程度上讲,它似乎拉低了服装本身的档次。
想到这,周乔偶然抬头,正好看到白玉娇从她面前经过。
她把脸抹得煞白,耳朵后面和脖子却还是黄的,嘴巴和指甲油涂得全是大红色,伴随着高跟鞋咔嗒咔嗒的声音,屁股也跟着一扭一扭的。
怎么看,怎么像九十年代港片里,为情所困不肯投胎的女鬼。
白玉娇狠狠地剜了周乔一眼,估计要没有眼眶拦着,眼珠子都飞到火车站去了。
好吧,这就怪不得旁人了。
周乔交代郭翠萍,“嫂子,调味品的事交给蓝蓝吧,这要没什么事,我先去一趟医院看看海勇,顺便再绕去你家看看伯父。”
“等等,周乔。”郭翠萍叫住她,递过来刚捋好的十条亚麻裤子,“上次你不是说想去市场监管所打个照面嘛,正好今天又该卡税务戳了,要不你去?”
也好,左右今天不赶时间。
周乔抱着裤子一直走到尽头,隔着玻璃就看见了咧着血盆大口在笑的白玉娇。
“昌哥,每次都要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你们卡车也是个力气活吧,这一天工作下来没完可挺辛苦的呢。
我听说你是蒋苑她姐夫吧,哎呀,我们俩关系可好了,那简直跟亲姐妹一点儿区别没有……”
“小白同志,请注意称呼,咳咳,以后喊我老孙就行。”
孙世昌原本笑得正灿烂呢,在看到周乔以后瞬间变脸,还特意拿起了腔调。
不过这都没用,相由心生,他那张脸长得就不够正经。
“卡戳。”周乔放下裤子,不卑不亢。
“十条五块。”孙世昌话虽不多,却借着盖戳的力度彰显着自己的不满。
一手交钱,一手接收据,周乔抱着裤子,撩起门帘就走。
想不到的是,刚刚还很高傲的白玉娇,竟然在后面一路追了上来。
“诶,姓周的,以后都是邻居了,你真打算永远也不和我说话啊?”
“有话说,没话当然不说!”
“我说你能不能别那么小心眼儿啊,水你也泼了,这事还过不去了咋得?”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没必要兜圈子。”
自打不出夜市以后,周乔一直都穿平底鞋,而白玉娇穿着小高跟,几次差点儿崴了脚。
“那我可就说了啊,小乔,你觉不觉得每件衣服、每条裤子都要卡戳上税,这很不合理啊?我们每个月明明就交了一笔税钱,这咋还搁这挨个薅羊毛呢?”
“白玉娇,你在质疑国家的纳税政策?”
“胡说,我拿你当朋友才跟你唠闲嗑的,你少在这上纲上线地往我头上扣这大帽子!”
“那你什么意思?”
白玉娇犹豫一秒,还是说了。
“我的意思是,咱们应该联合起来抵制这种不公平!那广播里不都说了吗,国家要扶持个体经济,既然如此就不该再从我们身上索取啊!
你算过这笔账没有,一条五毛,十条五块,他们咣一下子卡个戳,我这五毛钱就没了!”
无知,真是太无知了。
“要抵制你自己去,我从来不认为这是不公平,身为公民,纳税是我们本身应尽的义务。”
这番话如果换成是别人,周乔早就劈头盖脸地骂过去了。
可对面是白玉娇,她就连一个反驳的字也不想说。
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把扶持理解成白嫖?
身为一个公民,在享受着公民所拥有权益的同时,却又不想纳税,这就很不要脸。
如果全国人民都这么想,那科研、军事、教育、医疗等领域,拿什么搞研发?
全靠做梦吗?说真的,白玉娇这种思想很可怕,稍微一不留神,很容易给自己和家庭招来灭顶之灾。
周乔讨厌她不假,却也没达到就想看她热闹的地步。
所以这些道理她不肯对白玉娇说,主要是那货啥也不懂,说了也是对牛弹琴,搞不好还要被倒打一耙。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那句话引来白玉娇一顿咂舌。
“啧啧啧,装,继续装,这么能唱高调,你咋没成领导干部呢?小乔,不是我说你,咱都是平平凡凡的小老百姓,别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要我说啊,地球没谁都照样转!
还是那句话,我拿你当朋友才和你说的,干不干你给句通话快!”
“求你别拿我当朋友了行吗?你现在这样,让我有种女鬼缠身的感觉。”
周乔说完再次加快步伐,很快就没了踪影。
被丢在原地的白玉娇,先是气的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可随即很快又舒展开来。
“哼,爱说啥说啥呗,反正我现在货比之前卖的快多了!以后你上啥我就上啥,我专门跟班我气死你!等挣了钱,我也租两摊儿!不是乐意被人薅羊毛吗,亏死你个缺心眼儿的!”
白玉娇发泄完了,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她一甩大长头发,回头又看了眼监管所的彩钢房,越想那钱就越觉得肉疼。
老这么花冤枉钱可不行!
虽然政策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
想起孙世昌那一脸蛮横的油腻相,白玉娇忽然就计上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