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于罗兰特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之喜。
他垂下眼，用眼皮遮挡住视线，迅速转过头去，回避可能的对视。他刚才看到了，被自己注视的“女士”反应过来了。尽管幅度微小，罗兰特还是瞬间意识到异样，顺利转移视线。
对于菲斯，一些常理的观察手段可以抛弃，他需要遵从自己的直觉，遵从自己一般不会启用的直觉。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真有趣，原来菲斯之前坚持要执行的任务是这个吗？他低低一笑。
他不得不说，化上妆的菲斯真的十分亮眼。那时的菲斯披着金发，眼中饱含深情，深不见底，令人忍不住坠入其中。薄薄的唇被点上殷红的亮色，如同饱满多汁的樱桃，诱人不自知。
他连举起高脚杯的姿势都仿佛画中的人物，让人驻足欣赏。
一帧一帧拆解，再逐一细嚼慢咽。
让人情不自禁开启幻想。
再情不自禁堕入幻想。
罗兰特能感受到，大家的视线都有若有若无扫到菲斯身上。然而当他们的目光往旁边移动一些，看到约翰时，他们的表情便不免会带上惊讶。
罗兰特暗暗摇起头，他没想到菲斯的任务目标居然会是约翰。
不知道菲斯会对约翰的事情怎么想呢……他不免产生一些八卦之心。或许之后他能够找个时机好好问问菲斯？
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菲斯现在可是自己的手下。
罗兰特的眼中出现晦暗不明的光，按照组织的条例，他现在全身心都该属于自己。
他的魅魔太漂亮了，吸引了那么多人的目光。
菲斯当然清楚，对于他这样一种借他人混进来的立场，他最好的装扮便是蒙上黑纱，用若隐若现的眉眼勾起他人的幻想，用朦胧的美丽装饰并伪装自己——这是最保险的做法。
但菲斯没有这样做，他脸上任何遮挡物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蒙上脸后他的魅魔魅力会大打折扣吧……罗兰特随意地猜想。又或者是，他相信这里没有人能认出他？毕竟过去的菲斯一直以幼童的形象示人，孩童的面孔总是会带来几分迷惑性，大家得仔细观察才能看出五官的相似。现在的菲斯的五官又用化妆品修饰过，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基本上没有人能认出来。
真正见过他青年的模样的人，估计自己算是少数中的人？
自己会是唯一吗？
如果自己是唯一……那自己的独一无二真是凌驾于不幸和幸运的交界处之上的。
罗兰特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动。
罗兰特还记得那只扶上自己眉骨的手指，当时的菲斯眼中噙着笑，脸上还残留着一夜风情后久散不去的红晕。
上天真的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个关于命运的玩笑。
当时的自己和菲斯最终进展到了哪一步？他们谁都没有点名，他们会在动情时一遍又一遍呼唤彼此的名字，却不会向彼此低语，道出那句囚禁彼此的爱的魔咒。
他们任由自己沉浸在欲望中，向彼此渴求。
可他们却分外清醒，床单上十指紧扣的手交缠在一起，似乎那是他们对彼此内心的探知。
身体上的触碰，感受到的只有趋于冰冷的心脏。
脉搏跳动之下，是各怀心思的两人。
罗兰特吻去魅魔眼角的晶莹，低低叹出一口气。
太疯狂了……自己明明不是这种人……
就算他要放纵自己一夜，他也不该选择菲斯。菲斯是他人生中的不定数，对于罗兰特，对于镇上的所有人，他都是一个未知数。
菲斯看上去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事或物相随。
但他看上去又背负了很多。
对上那双失去聚焦的似潭水的眼眸，罗兰特闭上眼，缓缓做一个深呼吸。
再睁开眼时，便是无尽的滚烫。直到那火焰吞噬掉他最后的冷静，他才终于开始挣扎。
然而，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太迟了。
过去最亲密的床伴正站在他的不远处，身形是只有他们平时欢愉时才会保持的青年体型——这才是他原本的相貌。
是他放的火。
他诅咒自己去死，诅咒自己下地狱，声音咬牙切齿。
他的眼睛发着非人的光彩，那一刻，罗兰特才意识到，魅魔并不是单纯沉溺在情爱的物种。
他会喜会悲，会爱会恨。
“菲斯……”当时的罗兰特狼狈地喘一口气，他的头发狼狈地黏在他的脖子上，嘶哑的嗓音已经不允许他说出过多话语，“为什么？”
为什么？
你会喜会悲，会爱会恨，所以自己……缠绵之后自己居然落脚在最过分的定义？罗兰特看得出来，哪怕疼痛已经模糊掉他的视线，他也能品到菲斯眼中毫不收敛的嫌恶和恨。
“罗兰特。”火焰下，菲斯的身形犹如飘曳的纸张，“你和我相处这么久，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的名字究竟是什么吗？”
他们的初遇，他们的自我介绍，从一开始就是处于一个互相戒备的欺骗之下的结果。
“呵，我忘了，你这家伙本身就是一个骗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一个从头衔到名字，从外到内，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东西的骗子。
“西鲁西先生，或许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全名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还记得我的全名叫做什么。”
罗兰特·西鲁西。
罗兰特的瞳孔一颤。那一刻，他真实感受到身体被撕开的恐惧。
“为什么……”
你会知道？
这个小镇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发觉，曾经他们爱戴的罗兰特神父已经不复存在，代替他的是一个同名异姓的化装男人，利用他卓越的技巧轻易拉拢掉人心。
高温舔舐他的面庞，他感觉自己面上的软胶开始融化，颇有下落的趋势。
等他的完美面具融化掉，那或许会出现一只面目全非的怪物。
一只心脏黝黑的怪物。
“我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