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可以许愿了!”
停重半跪着,触目皆是游人放下的河灯,煞是好看。
他沉默了一会,才侧头看向君落,风轻云淡道:“我没有愿望。”
君落呆呆地看他一会,只觉得他好生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他才是“正常”的,毕竟在停重身上,好似七情六欲都被淡化了,他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的确不是会许下心中祈愿的人。
停重转回脑袋,看着逐渐飘远的河灯,低声道:“不如你许吧,机会难得,让给你。”
君落撇了撇嘴,也没矫情,反正不许便是浪费,于是她倒是真的捧着脑袋想了想,才道:
“那我希望……师傅永远开心,夙芁得与李清守厮守,茉纭觅得良人……你么,你就早日得道成仙,顺利飞升。”
停重等了一会,才侧目问:“便没了?”
君落闻言,于是掰着手指认真数了数,点头:“便没了。”
停重倒是没再追问。
君落想起怀中的孔明灯,她也不会放,只好老老实实带着停重去找摊贩问,那摊贩十分热情,替他们安好了蜡烛,叫他们一起捧着,等待孔明灯胀大便能放手了。
他们在点燃之前还提了字,因为周围的人都在写,君落好奇地看了几眼,摊贩便顺水推舟道:“可以在灯上题字,写些心愿什么的。”
君落拿了毛笔,寻思了一会,也不知道写什么,于是便只写了自己的名字。
端正秀气的簪花小楷,书着“君落”二字。
她满意地看了看,扭头把笔递给停重,问他:
“你要写什么吗?”
停重接过毛笔,默默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笔力遒劲,端正之间透着几分疏狂的意气。
两个名字并列在一起,纸质不太好,墨水顺着纸纹浸出些毛毛剌剌的小脚,两个名字细看上去好似缠缠绵绵勾连到了一起,看上去莫名有些说不上来的暧昧。
“二位如此登对,一同放了孔明灯,必定婚姻顺遂,永结同心呐!”那摊贩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给他们弄完,说这话时笑嘻嘻的。
君落面上一热,刚想辩解,摊子恰好又来了客人,不等她张嘴,摊贩便火急火燎去忙活了。
她隔着缓慢膨胀的暖黄孔明灯小心翼翼看向停重,却见他垂着眼睛盯着摇曳的烛火,似乎在愣神。
或许他没听见,君落观察了他的唇角,如是想着。
若是听见了,此刻他说不定正在抿着唇生闷气。
君落试着想了一下画面,不由得发笑。
还真是难捉摸。
一抬眼,才发觉面前的停重不知何时已经没看烛火了,而是盯着她莫名其妙的笑脸。
君落尴尬地压平唇角笑意,转移话题:“这样能放手了吗?”
二人捧在中间的孔明灯已经膨胀了起来,隐隐有一股力试图往上飞去。
“应当是好了。”停重隔着手中的孔明灯看向君落。
君落道:“我数三二一,然后我们一道放手。”
见他不作声轻轻点了点头,君落开始倒数:“三、二、一——”
君落松开手抬头看去,忽然发觉除了星星点点的星光与暖黄的孔明灯,好似还落了零星白色的小雪花。
停重没有松手,孔明灯没升起来。
她低头正欲问他,就见他忽然松手,升空的孔明灯挡住她的视线。
“我要走了。”
君落只听得这一句,她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
听着他只不过是回修界罢了……
但君落却听出来了,他是在辞别。
一时半会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便没出声,直到孔明灯缓缓升起,他们二人重新面对面相望。
“好,这么晚了,我也得去找师傅。”
君落摆摆手,算是与他道别,随后看了他一眼,便扭头往回走。
走出几步,面前却已经开始飘起了细雪。
街上的人群举起手去接,有孩童在欢快地叫着:“下雪了,下雪啦!”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去,就见停重仍然立在原地,注视着她。
有点奇怪,这场雪来的太快了……
姜绗昨日观天象,还在叹息今年帝都没有落雪。
君落似是想到了什么,喉间干涩,隔着来往人群抬眼看向停重,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我不多时便随着师傅去游历人间河山,可能许久没有音讯……”
说着顿了顿,眨眨眼继续道:
“当然……你我也没什么好联络的,这便不提,我只是……”
君落看着面前愈来愈大的落雪,声音有些颤抖:“提前祝贺你,仙途顺遂。”
停重没有动,只是静默地看着她,神色平静。
半晌,他微微垂头,道了句:“多谢。”
君落抿唇,眼前终于模糊,而后破碎。
泪珠滚落的瞬间,眼前清明了一瞬,只是那道挺拔淡漠的身影已然了无痕迹。
雪花越来越大,君落用衣袖遮住眼睛,不忍再看。
是她该多谢。
原来她那时戏言,想瞧一场人世间的雪,竟然被听者惦念至今。
留在辞别之时,专程为她送一场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