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组长带着设计师们为设计稿分组评审的时候，会议室里如同武侠世界般充满了刀光剑影。比如原本就关系不谐的，再比如几位主设计师之间的竞争，还有如同邱瑞妍、贾春这种随意搞事，把刘心言当作软柿子捏的。
刘心言没有揪着那天晚上不放。尽管在那之后，贾春和牛丹丹只是意思意思地被安排当众检讨、道歉了一次，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甚至牛丹丹也没有换设计师。可刘心言顾不上她们了，也不太想顾。
一来她去找狄教授告状，狄教授对这种传统糟粕的人情社会不公不正也无可奈何，好歹没有吃亏，就提醒刘心言当下最应该关注的还是做好自己，抓住跳板达成目标再说，不要被其他东西影响，产生不必要的内耗。
二来，真正该负责的邱瑞妍那晚根本没出现，这几天碰面时也一如既往地表现温柔，没有半丝不同。而贾春只是个小喽罗，再揪着小喽罗不放，才真是傻了，甚至把自己看低一等了。
刘心言用自己耗尽精力的脑细胞想一想，也确实没力气再折腾，那就等以后再犯到她面前再说吧——或许可以让楚励行帮忙搞个录音笔来？话说这年头有录音笔了吗？
无论如何，她的设计灵感是抓到了，也画出了令自己满意，也让沈玉、狄慧都满意的小系列，现在就看组长，以及旁听的组委会领导、几位港城嘉宾和外宾的看法了。
只是她这种小设计师只能坐在主设计师后排闭嘴听，没有发言机会。
嗯，某种意义上也一样是小喽罗了。刘心言自嘲地一哂。
“彭青烟老师这边要求大家的时装风格统一用西装加短裙？嗯，倒是挺符合现代年轻女性的审美追求……主题服装则要求旗袍，是吗？就是二十套有些相似，根本没有自己的东西嘛，恐怕舞台上难以形成百花齐放的效果……”
“怎么会相似？我倒觉得旗袍挺好的，是我们民族的东西，也更符合模特的气质。再是外国的时装表演也总得走自己的东西吧！”
“林生，威尔斯先生，你们觉得呢？”
“啊，各有千秋哈，各有千秋。就是……确定主题就定的‘旗袍’吗？我们港城不太会这样操作。这就像某一场时装秀的主题叫做‘超短裙’一样。”
“您太委婉了，应该叫荒谬才对！放前边儿几年都要丢人丢到国外去了，而且看久一点还有点眼晕。”
“你才丢人丢到国外呢，会不会说话！我就不信你们组里都各画各的！”
……
氛围之火热，听得坐在后面的小喽罗们也炯炯有神，甚至有些人还参与进辩论当中，高/潮时几乎要跟着争吵了，搞得单单第一位主设计师这边就耗费了一个多小时。
而且吵着吵着，大家几乎放弃了“分组”评审的规矩，竟同时把所有的稿子都打乱了摆在一起评判起来——嗯，商组长再情商低不懂人情世故，也没办法在群情汹涌的时候反对啊。
唉，乱哪……
刘心言开始还听得挺有意思，但大家开始互相攻击，说车轱辘话还说不到点子上的时候就百无聊赖起来。
说实在的，他们这批普通设计师的水平其实没有那么多参差，都不怎么好。估计每个人平时做得最多的也就是抄一抄西方流行元素，组合到一起罢了。或许服装集团、研究中心的老师们在理论研究上会先进一点，但落到实处上也还是有所缺陷的。
毕竟改革开放刚十年，时尚这个东西从西方传过来，影响到大众的时候也同样刚影响到从业者，很难要求他们像西方时尚界一样拥有多么成熟的想法。
或许这话有些眼高于顶了，但在梦里，她也是这么一次次努力、一次次被质疑着成熟起来的。
“……等等，这几张是谁的作品？？”
威尔斯先生带的翻译大声说出一句话，而威尔斯先生自己则忽然走上前，摘下墙上的两张设计稿仔细看起来，看着看着，港城的林生也窜上去摘了两张！
然后他们俩互相交换，又激动得交头接耳，完全忽视了被他们吓到忽然安静的人们。
没一会，林生眼神亮亮地对人群展示那四张设计稿：“这是谁画的？简直是天才！这些是同一系列的吗？这才是真正用来走秀的艺术啊！港城也有粤剧，这是借鉴了戏曲的元素？服装也很有特色，标注着需要蜡染？丝绸蜡染，是少数民族的工艺？也就大陆有这个手段了……”
他洋洋洒洒夸了一大通，商组长也跟着询问，沈玉才在几位竞争者晦涩的眼神中抬手指向身后：“这是我们组里的刘心言设计师画的。她一直很有才华，很聪明，也很较真。不惜熬了两个晚上只为画出满意的作品。”
刘心言沉默起身，目不斜视。
“创意特别好！威尔斯先生也很喜欢，我也很喜欢。商组长，这才是服装表演的艺术作品！是符合规制、每一件都独立存在，放一起却拥有统一美感的系列！”
商组长接过稿子，低头认真看。
林生继续热情洋溢：“而且这是真正的国风！民族特色可不止旗袍一种，也不是只有红色！这个系列就算放到国际时装周上，放到大设计师面前，也能充满底气地告诉他们我们想表达的是什么！刘小姐，你一定做出整个系列了吧？这几份是挑出来的？”
彭青烟及其下属设计师们都眼神飘忽，贾春还瞪着刘心言。
“嗯，不能说整个系列，倒是还有几张不满意的。”刘心言不明所以，却莫名有点不详的预感。
“啊哈！”林生一拍双手，“为了让我们的比赛更加优秀，更加经典，放到多年后仍旧会让人赞叹，我建议，主题服装就全部走刘小姐的系列吧！”
刘心言：“……”
刘心言都惊得下巴要掉下来。
商组长当然不同意。台下的其他人更加不会同意。尤其是贾春等人，怎么着，我们辛辛苦苦过来加班，最后被你们全盘否定，一点儿不剩？？
始终摒得住的邱瑞妍也变了眼神。
不会搞人际关系的商组长不想把场面搞僵，那位旁听了一切的组委会领导就开始发挥作用了。安抚所有工作人员，委婉拒绝林生和威尔斯先生，邀请两人提前离开去喝茶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