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琬琬浑身僵硬,她的心刹那间骤停。
“是你救了我?”
年轻男人低沉浑厚却又不失清亮的声音在她身后轰然响起,他攥着她的手愈握愈紧。
徐琬琬此刻心间思绪纷乱如麻,层叠交缠,恍若无数暗涌流动翻滚。
“你放开我!”
她抑制着心底的慌乱,强使自己冷静下来。若是今生同前世一般,此刻的谢斐应当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记得,他也不是前世同她胡闹的那个人。
“是你救了我。”
身后那人用着肯定的语气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他记得迷迷糊糊间望见的那个身影便是眼前的女子。
徐琬琬深吸一口气,她故作镇定地质问道:“你既知是我救你,怎还这般失礼拽着我不放?”
谢斐没有放开她,反而道:“姑娘似乎不敢见我。此刻若放开了姑娘,我岂非不能一睹救命恩人的真容?”
徐琬琬默然,不论谢斐有没有失去记忆,他都是超乎寻常的敏锐。
因前世之事,她面对谢斐不自觉便带上几分心虚气短。可她转念一想,她今生不曾对不起他。
“我与你萍水相逢,还令人将你救下。我有何不敢见你的!”她愈说愈觉得在理。“反倒是公子你,对待救命恩人便是这般咄咄逼人的嘛?”
谢斐仿若没有听到徐琬琬那后半句讽刺之言。
“那姑娘为何不敢转身?”
徐琬琬闻言只觉与他说不通。她只负手去掰谢斐紧攥着她的大掌,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撼动,始料未及地轻轻一掰便松开了,他似是卸了力,手臂重重垂落在锦衾上。
她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暗骂了一句,可半晌没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心底担忧转过身只见谢斐又昏睡了过去。
如素莹所言,谢斐伤得极重,此番虽醒了过来,却也只是一时。哪怕昏睡不醒,他的眉宇依旧紧皱着。
纵然徐琬琬重活一世,却也不清楚,谢斐究竟为何会身受重伤出现在遥珈山?
前世直到徐琬琬在长安的长街见到打马而过的长平侯,她才方知谢斐的身份,才知他生来高贵,母亲小桓氏乃是当今皇后嫡亲的妹妹,谢斐自幼便被泰宁帝后养在宫中,十四便随舅父南阳侯西征乌桓,年纪轻轻,战功赫赫……
但她却不知他究竟遭遇了什么,竟落得如此狼狈,流落遥珈山。
徐琬琬轻叹,总归他前世平安回到长安,想来今生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未免再生枝节,徐琬琬回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此间,回到了自己院中。
而就在少女离开后不久,本该昏睡的年轻人却睁开了眸子,幽黑的凤眸叫人不禁想起黑夜里矗立枝头的夜枭,令人胆寒。
谢斐微眯起眸,东胡战事刚歇,他此番受密诏回长安,随行只寥寥几人,途中遇袭又事发突然,随行之人皆命丧刺客刀下,他自己也深受重伤。
究竟是何人知晓他的行踪?又是何人敢冲他下手?他此刻虽有头绪却不能确定。
不过,令谢斐不曾想到的是,救了他的人会是他梦中日日相见的女子。
“救命恩人……”他低声呢喃。从她出声那一刻,谢斐便认出了她。
敛着的凤眸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怀疑。他自不会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况且——
梦中那女子先是骗他身心,后又出言侮辱,将他一脚踹开,转投他人怀抱。
思及此处,谢斐的脸色沉沉恍若能滴出水来,他紧了紧本就握着的拳。
他自不会认为那梦中的“谢斐”会是他自己。不论她是谁的人,但凡她敢行梦中之事,即便她救了他,他也不会放过她。
-
那厢徐琬琬回到自己院中,刘妈妈与素莹已将晚膳备好。
刘妈妈看着步履匆匆、神色掩饰着慌乱的少女,关切问道:“姑娘怎这般慌慌张张的,似有恶狼在后边追一般。”
可不就像是被头饿狼盯上了。徐琬琬轻轻摇了摇头,只寻了个借口:“在庄中逛了一大圈,走得有些饿了,想着大师傅的手艺,我便忙不迭跑回来了。”
素莹从屋中小跑出来,小脸上带着兴奋:“姑娘快落座用膳吧!大师傅今日可是做了群仙羹,鹅鸭排蒸,紫苏鱼,还有间道糖荔枝。都是姑娘爱吃的!”
徐琬琬失笑:“也是素莹爱吃的。”
她将谢斐抛之脑后,如今已见他安然,今生她不会与他扯上关系。
晚膳后,徐琬琬坐在小榻上,随手从一旁的小案上抽出了一册话本,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边。
她双目直直落在随手翻开的一页,心中一遍遍地回忆着脑海中关于周珉的所有记忆。
周珉虽与徐琬琬年岁相仿,少时因得徐义崇青眼,虽出身贫寒却时常出入太守府。可徐琬琬却极少与他碰面,故而与他也不甚相熟,倒是她的兄长徐明初曾在周珉少时指点过他读书。
徐琬琬不由攥紧了捏着书册的手,心中一阵气闷,她兄长待周珉绝无二话,可周珉当真是良心被狗吃了,竟然使人打瞎兄长双目。
她的兄长年纪轻轻便已是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掌刑狱之事,施展一腔抱负,本该有明朗前程,却被周珉害得只能赋闲在家,郁结于心……
徐琬琬重重将书册拍在了桌案上,她徐家这些年来当真是养了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书册砸落发出砰地一声,惊吓到一旁铺床的刘妈妈。
“姑娘这是怎么了?”
徐琬琬回过神,不禁有些懊恼,她无意间瞥见书册中大骂“无耻”之言便道:“无事,只是被这话本故事中的人气到了。”
刘妈妈上前看着徐琬琬此刻手中拿着的那册,面上露出了一丝了然。
“姑娘原来是在看这一册呀!这也无怪姑娘如此生气了。”她道,“这话本里那才子可是个叫人气得牙痒痒的无耻之徒。”
因着她少不更事,素莹又还是个孩子,故而刘妈妈多是一副持重沉稳的模样,如今这般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叫徐琬琬有些惊诧。
她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