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公司时下最新款的6代目手机随手一拍,将照片发给了孔小雀。
「给你看看俺的春城汤泉。」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
等云岚脱光了衣裳,躺在了温热芬芳的浴缸里飘然若仙,孔小雀才发来三个竖起大拇指的点赞表情,随后开始社畜的呐喊:
「你就好啦不用上班,不用苦逼兮兮地排练。」
「姐姐我一个下午的连排呢。」
「岚啊,半个月后我们团的巡回演出就开始了。」
「会去春城哎。」
「就是不知道你到时候还在不在云边省。」
云岚听到微信提示音响起,捧起手机回复,「没关系,咱们随时联系。」
「我的行程安排你能不知道?」
「反正,只要有心,再麻烦都能碰上面的。」
「也是,你去哪儿都尽量提前告诉我。」
「最好每24小时就给俺报备一下地址。」
「不然俺真的会报警的。」
孔小雀母性大发,像在关护自己出远门的崽。
「哎,岚行千里雀担忧啊。」
云岚盯着屏幕会心一笑,「行啦,昨前天给你记得鲜花饼估计快到你家了。我买了七八斤呢,记得帮我拿一些送罗老师她们。」
「遵命。」
「你知道吗,那个谁,也加入了俺所在的单位。」
「李丹?」
「对啊……」
云岚问,「她没被巴黎那边选上?」
「没有呢。」
「原本以为少了你这样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她的花路会顺畅无阻,结果……」
「结果她最大的敌手始终是自己。」云岚抢答。柳俪蘋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反复告诫过她,跳舞的时候尽管目无中人,明天的目标是超越今日之自己。她命令云岚把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过分关注别人,容易分心,更容易产生忌惮。而恐惧,是极致舞者的大忌。它或许能激励一般人,但真正的首席,不需要。
「认真问,岚啊,你真的不打算再继续舞蹈这个专业了吗?」
「认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而且柳老师从小就对你魔鬼式训练。要是练舞像上班一样有考勤,你肯定是加班时长最多的。」
「所以啊,你不但天赋值点满,努力值也拉满了。」
「之前获得的那些奖项就不说了,都过去了,可未来呢?未来那些对你而言近在咫尺的成就,你真舍得放弃啊?」
云岚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她将手机放回横在浴缸上的木质醉架,将身体一整个淹没进水里。
水下憋气。
足足憋了六十三秒,才猛然从探出脑袋,让氧气入肺。
女孩重新擦了擦手,拿起手机回复:
「想想是有些舍不得呢。」
「但与其说是热爱舞蹈本身,还不如说是惋惜自己前十年来投入的精力和为此流逝的生命。」
云岚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鞭子在背后抽打她整个漫长的童年和糟糕的青春期,让她被迫背负执刑人的理想,不情不愿地去完成一百步路。
她拿自己的青春好不容易走了九十九步,只差临门一脚了,却叛逆地挣脱了束缚。
而现在,她看似已经在追求自由的道路上了,可事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心安理得。
肌肉记忆和思维习惯还没有随着空间的转移而改变。
云岚不愿意承认,她身体里某个胆怯的人格觉得自己偷懒了半个月,连个基训都没有,很是愧疚和不安。
闭着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柳俪蘋为自己指导动作时不满的瞪视、否定的摇头。
她也许并不反感芭蕾,甚至对这项舞蹈还存在纯粹的喜爱。但是她明确地讨厌柳俪蘋偏激狰狞且令人窒息的教育方式。
她感恩养母的收养,为了不惹其生气、不让其失望,她总是小心而顺从,但这,不意味着她无条件接受梦想与自由的权利被剥夺。
生母曾经跟她说过,她的现状总是让其心疼地想到一个叫做“杏仁核劫持”的名词。
自童年起的孤独、焦虑、恐惧和压力刻入骨髓,总是在突然某一刻陷入情绪闪回,难以窥见乌云背后的天光。
如果没有生母生父及时出现的陪伴和开导,她可能还在充当那双永远无法停止跳舞的红舞鞋,迟迟生不出反抗的勇气。甚至最后变得麻木而机械。
女孩从水中站了起来,裸着白皙光滑的曼妙身体去了淋浴间。
很快,水汽氤氲,少女美好清晰的身姿变得朦胧。
云岚简单冲掉身上的泡沫,裹着浴巾躺在了落地窗旁的沙发上。
房间在二十一层,窗户恰好对着春城的地标性建筑。
今晚从高处看,夜雾飘渺,给繁华的不夜城披上了一层薄纱。
她盯着那些移动霓虹光源出神,它们来自纵横交错高架上的车流。
车上的那些人冒着冷雨碎雪要去哪儿?
应酬还是回家?
约会还是漫无目的放空?朝城市边缘开?
司机的车上都坐着谁?
刚一块儿吃完铜锅子的父母和孩子?喝完白酒后呕吐不止的客人?还是精心打扮后去酒店偷欢的情妇?
行驶在路途中的车子总有个目的地。
而她相信自己,也会有一片全新的归属地。
一面厚重玻璃,隔绝出了两个温度的世界。
室外零下四摄氏度,室内空调开着制热模式,暖烘烘的,大概27度。
云岚换了个舒适的躺姿,找到跟Davy的微信聊天页面,复制他早前发来的一串手机号,尝试在添加好友的页面进行微信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