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寒冬,雪灾严重,民多冻死,粮食因此短缺,民间多有人家断炊。西朝皇帝久未上朝,许幕亲下代其民间赈灾,祥瑞频频传出,但雪依然未停。
北岳国本就在北地酷寒之地,对大雪严寒并不陌生,但食物与燃料依然短缺。王国相姜义开仓放粮,李时行也将府中囤积的煤炭和从北蔓山上运下木材作为燃料分发给百姓,才让北岳百姓勉强度过寒冬。
但李时行的王府却节俭起来,各屋分发的煤炭较往年少了许多,而李时行自己也搬去住在书阁里,因书阁是以椒和泥涂壁为能保暖,但这些并没有减少他疯痹症的发作。
哪怕春节过后,他的病情依然未好转,甚至连起身站立都有些许艰难。
李时行身披裘衣坐在榻上看着眼前一盘棋局,是他刚刚同陆雪知一起下的,这竟是陆雪知第一次赢了他。
“殿下就这般接受不了被婢子赢下棋局吗?”
李时行摆手,“当然不是,我是觉得你这一步棋,剑走偏锋,下得妙极,打我个措手不及。”
陆雪知走到一旁,趁他不注意,往他身旁的炭炉多填了些煤炭。
“你这多出来的石墨(1)是哪来的?”李时行突然问道,但他依然看向棋盘,并未看向过陆雪知。
陆雪知的手顿了顿,“殿下这是在身侧长了双婢子看不见的眼睛吗?”
李时行看向她,无奈道:“你添置石墨的动作未免太大了。”
陆雪知笑起来,“这石墨是婢子没用完剩下的。”
她穿了一身白色绵袍,蚕丝制作的丝绵里填充了丝绵与稻草用以御寒。
李时行皱了皱眉:“你穿得还是太单薄了。”
“府里的人不都这样穿。”陆雪知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况且婢子向来不惧寒,分发的石墨都总用不完。”
李时行看着她的脸:“你的脸上都冻得通红了。”
“这明明是炉子烤得。”陆雪知说,然后将脸和手一并递向李时行眼前,“殿下若不信摸摸,丁点儿不冷,恐怕比殿下暖和。”
李时行愣了愣,微微侧开身子,转头继续看棋局:“男女授受不亲,你总该懂。”
陆雪知收回伸出的手,没趣地转过头去继续摆弄火炉。
李时行转过头看她,她肤如凝脂,眼角微微向上,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然后是玲珑小巧却又线条顺直挺立的鼻,嫣红的唇紧闭着,一脸认真的表情,时不时因火炉翻涌的热气而皱着眉避开。
陆雪知感到李时行的视线,便转头抬眼看向他。
李时行出神中对上陆雪知那双灿亮的眸,然后猛然收回视线。
“殿下?”陆雪知疑惑地问道,然后抬手摸了摸脸,“可是沾上了灰?”
李时行敷衍地点头,陆雪知便想起身去拿铜镜,李时行下意识拉住她,待陆雪知回过头来,他犹豫着伸手摸向她的脸,擦掉脏污一般轻轻蹭过。
“这下好了。”李时行说,他似是被自己的举动吓到,收回的手尴尬地握了握。
陆雪知还未回应,却听见了魏殊的声音。
“表兄——”魏殊喊了一半愣在原地,她进书阁的时候,正看见李时行将手从陆雪知的脸上拿开。
她身后是匆忙追来的馆笙,他跪下叩首道:“殿下恕罪,魏家女公子说有急事来得匆忙,奴未能拦得住。”
陆雪知是跪坐着的,也因慌乱而低下头。
李时行挥了挥手,示意馆笙无妨。
“不知表妹为何事而来?今日舅父舅母可也会前来?”
魏殊回过神,看了眼低垂着头的陆雪知,也跪下身,改了称呼:“殿下救救我吧,我不想嫁给远东侯家的三公子。”
李时行声音冷淡地回答:“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
魏殊抬起头,红着眼睛说道:“表兄明知道我心悦于你。”
陆雪知惊讶地抬起头看向魏殊,魏殊已及笄,头上插着玉环金簪,映衬着她身上金线花纹的深衣,凸显出她的雪肤花貌。她有一双好看的眉眼,眼中带泪更显楚楚可怜。
李时行脸上的神色却并未变。
“若你不想嫁给傅诚,便直言告诉舅父好了,我也会帮你再寻良婿。”李时行又说,“不过,傅诚个性温和,其父也没有妾室,家中成员简单,姊妹兄弟间也颇为和睦,算得良缘。”
“表兄——”魏殊起身要走上前,被李时行故意的咳嗽声打断。
“我近日身体不适,要去歇息了。”
陆雪知赶忙起身去搀扶李时行,她起身后对上了魏殊看向她的眼神,有不满,有狐疑,也有孩子气的怨愤。
李时行撑着陆雪知的手,站起身来,然后又松开她,试图不依托她,自己走动起来。
李时行对魏殊一向和颜悦色,她未见过神色这样漠然的他,便不依不饶地走上前去,挡住李时行的去路。
她拉过陆雪知,对着李时行说:“好,那我今日换件事求表兄,求表兄把雪知赐给我吧,反正不过是个婢子,表兄不会当真如此小气吧?”
李时行皱眉看向她,表情恼怒。
魏殊又拉了一把陆雪知,陆雪知因她突然的动作踉跄向前一步,差点没站稳。
李时行伸手扶住陆雪知,然后又松开了手。
“胡闹!”李时行怒道,然后看向陆雪知,示意她离开。
陆雪知低头躬身地离开,像平日府里的婢子一样,一下也未抬头。
她没有走远,只是站在书阁的门前,她伸手摸了摸李时行刚才抚过的脸颊,然后愣愣地看向庭院湖上还未融化的结冰。
“表兄心悦之人竟是个卑贱的婢女。”魏殊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哪点比不上了。”
李时行自觉同她解释她也未必会听,便说道:“从你将她当做物件般耍弄随意求赐,从你口口声声喊她‘卑贱’,你就处处比不上了。”
“可奴婢本就如同物件和畜生——婢子贱人,律比畜产,(2)他们归属于主人,主人可买之也可卖之,我说的不过是事实,更是大西朝法律文书上所写的。”
魏殊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