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城的长街云集了一批“身怀绝技”的修士。
城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连街边茶棚都挤满了人,伙计满面春风地提着茶壶吆喝,像条泥鳅一样溜来溜去。
洛朝玉眼尖拣了空位子坐好,也轻轻捧起一只茶碗。
一个月前,她还生活在现代。
洛朝玉毕业不久,正是义无反顾追逐梦想的年纪,她为了心里的导演梦,什么活都干,拼死拼活进了一个小成本仙偶剧。
但没有资历的她,只能打杂,眼看着剧情满地乱爬,演员魂飞天外,她痛心不已,无数次提出意见、被否决、再提出、被踢出组。
离开剧组的那天,导演叼着烟道:“你懂什么?”
不久后,这部剧一播出就被全网嘲,狠狠打了导演的脸。但毕竟是经手的第一部剧,洛朝玉忍不住去看评价,却发现一溜儿恶评里提到她,这才发现她的名字被放在前排背锅,顿时呕心到眼前一黑。
“我太懂了!”
再醒来,竟然穿进了修仙世界。
可她是身穿!
洛朝玉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了田埂上,她身无分文、格格不入、甚至穿着兔耳毛绒睡衣,被村民当成了兔子精,拿着镰刀团团围住。
她见势不对就跑,凭打杂的经验,趁农忙揽了一堆活,这回她拿到钱就买了一件粉白芙蓉裙。还学着用发簪挽发,敛去现代气息后,她依旧清新活力,伶俐可爱。
摸清了这个世界,洛朝玉又踏上旅途,一路波折后,她终于抵达了一座十分气派的城池。
奇怪的是——门楼的匾额被红布盖住,看不清名字,不过行人如织,车马如流,她耐不住好奇进去,就当旅游古城了。
茶棚里纷乱不休,一堆人围桌而坐,他们胳膊都伸不开,缩得像一排排麻将,看上去挤得好难受。
不过人们话不停歇,一些年轻人更是讲得嘴巴都合不上,看他们眉飞色舞的样子,一定在传八卦,八卦还很劲爆——有个小哥听得入迷,连杯底空了都不晓得,痴痴地干嚼茶叶。
洛朝玉悄悄支起耳朵,她找了高大上的理由:想成为导演就要学会观察,而对八卦保有好奇心就是对生活敏感!
她听得开心,茶水倒映出一双弯弯的水杏眼,天生是个笑模样。“还笑呢,你都一天没吃饭了。”她看见倒影一晃神,收了心思一气儿饮光茶水。
这时,隔壁桌传来一声闷响,呛得她咳了两声。
她低了眉毛去看,一个捋袖子的大汉讲得口沫横飞,拍着桌子道:“真不太平!城里哪来一堆修士,还天天卖药,说什么不买就等死。”
伙计连忙倒茶,附和道:“就是,都怪我们城主夸口‘广迎天下修士’,现在好了,他们霸在街上,我们好茶招待,他们还不领情,全他娘捧上天了!”
这城里还有修士,洛朝玉睁大眼睛,她还没亲眼见过呢,这一趟没白来,不过听他们的语气,这修士好像风评很差。
“别人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怀恩城主是头颅里能养鱼……”一个好事者指指脑袋,惹得一圈人哈哈大笑。
这个好事者是个年轻男子,五官挺俊,眉眼却流出一股贱兮兮的调。他也围桌而坐,却十分自在地伸长胳膊和腿,凭一人之力,把同一条长凳的人挤得要掉下去了。
这人虽爱开玩笑,但并不好惹,洛朝玉留了心思,插话道:“劳驾,这是什么城?”
立马有一堆目光扫过来,盯得洛朝玉冒冷汗,以为犯什么忌讳了。还好同桌一个妇人嬉笑道:“怀恩城臭名远扬,你不知道?”
人群又是一阵大笑,一只茶碗却被人掷在地上,恶狠狠地掼碎了。
洛朝玉循声而望,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气得眉毛立起来:“你们这群小后生!既然看不起怀恩城,有本事就出城去。”
这语气像骂孙子,快活的气息骤然冷却,不少人挂了脸,好事者抱起手臂,凉飕飕道:“老头,你别倚老卖老。”
老人那桌的青年人立刻哗啦啦站起来,像一排银枪似的。
两拨人对上,气氛剑拔弩张。
洛朝玉圆圆的杏眼左右看了看,迈开腿打算在事态升级之前,先行一步。
她已经默默溜到棚边,有一只皱纹斑斑的手拦住她,摔杯子的老人一瞪眉道:“你敢溜,你不是要问?”
洛朝玉耷拉眉毛,摆摆手:“还不许人问?”
老人似笑非笑道:“你问了,我就答,给我回去听讲。”
洛朝玉:“……”她只是多心问一句名字。
但这老人戏精附体,他一扫下摆,气宇轩昂地步入人群间,声情并茂:“当年先祖率全族逃难,遇上一群穷凶极恶的马贼,不得已,他们跪求天地……”
人群眼睛瞪大,好事者翘二郎腿看笑话,扬手来了句:“伙计,茶来!”
老人极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好事者挑起眉毛,笑着看他。
谁料老人以手作刀,狠狠砍上他的脖子,这举动太过突然,好事者也啊了一声,老人捋胡大笑,仿若一个大仇得报、横刀立马的将军。
好事者似乎被镇住了,面色古怪,半天没言语。洛朝玉有学过微表情,她觉着这个好事者像带了项圈的狗,想咬人,但为什么原因忍住了。
老人接着说:“天神动容,太阳被天狗吃掉,护卫们趁机把马贼杀了个干净!立时天光大亮,先祖感激上天,遂起名怀恩城。”
“好啊!”人群爆发出掌声,先前笑话怀恩诚臭名远扬的妇女翻了个白眼,看来真的很有怨气了。
洛朝玉歪了歪头,寻思这故事是不是日全食?都修仙了还讲究科学,真是神奇,不过她入乡随俗地拍拍手道:“有意思。”
茶棚陷入喧嚣,老人笑得红光满面,朝大家拱手。洛朝玉见他忙着享受掌声,便拍着手往外一步步挪,得了机会就溜出去了。
外边天高云阔,不像小棚子里人挤人。洛朝玉舒心一笑,背过手沿街慢慢走,看什么都新鲜。
没走几步,她的裤脚被人拽了拽,洛朝玉转身去看,倒吸一口凉气。
几个瘦干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