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的房门合上后，走廊里彻底陷入黑暗中。在遥远的尽头处，隐隐有个写有出口的标牌正发着幽暗的绿光。
“只要听从医嘱，就有机会出院”，这句话是提示还是警告？
顾明曦贴着墙，整理了一下已知的信息。不得不说，“有机会”这词用的极为微妙和含糊，它完全无法推导出服从指令后，就一定能出院的结论。从这句话中唯一能得出的确定性的推断只有一点，那就是如果违反医嘱的话，她将会被剥夺出院的机会。
而她目前从田医生那得到的建议只有两条：
1.建议按时服药，并根据情况，酌情增加药量。
2.赶上末班车，按时抵达某个即将关门的目的地。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证她能坐上末班车。
顾明曦低下头，翻起大衣口袋。在翻遍全身后，她只找到一把塑料纸包裹的小颗粒，以及一支疑似是按动笔的东西。
她没带手机和钱包。
残存的常识告诉她，想要坐车的话，或许需要先用钱买票？但很可惜的是，她目前没有可用于支付的手段。
有点麻烦，但不是不能解决。只要车子变成她的所有物，这点小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顾明曦将中性笔笔尖朝外，藏进左手衣袖中，抬脚跑向出口。
硬底的鞋面敲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后，发出沉闷的声响。脚步声撞击在雪白的墙壁上，变成一道道回音。
“咚、咚咚……”
在极有规律的脚步声中，夹杂了一些不太合节拍的声音。就仿佛有人正跟在她后面，踩着她的脚步，随她一同奔跑。
拙劣的把戏。它就像完美的乐曲中出现的杂音，是不完美的残缺品。
顾明曦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跑去。若是有人在一旁观察的话，就能注意到她每一次迈步的大小、幅度，甚至频率都是一模一样的。
“咚、咚、咚”
好在杂音没存在多久便消失，走廊上的脚步声重回单一且有节奏的状态。
医院的走廊不算长，顾明曦跑了不到三分半，就抵达了那绿色的标牌底下。
【出口--》】
她顺着箭头的方向望去，入眼的是一扇被关得严丝合缝的铁门。厚重的铁门像是怕医院病人逃脱一般，将屋外的光挡得严严实实。
顾明曦抬手摸向铁门，光滑的门上有一块薄薄的凸起，一张纸被贴在上面。
她按上大门把手，用力压了下去。
微光钻过门缝，散落在屋内。在半明半暗的交界处，突然有人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冲她的耳垂处轻轻吹了一口气。
是之前那道脚步声的主人？
顾明曦偏头望去，却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冷风穿堂而过，呜咽的风声中传来一道轻笑声。
是错觉？又或是幻听？
迷雾重重的过去，以及她猜不透的现在与未来。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奇妙。
“太棒了！”黑暗中，有人提前替她做出了感叹。
顾明曦瞳孔紧缩，嘴角疯狂上扬。她用力扣住掌心的笔，按耐住身体反击的本能。
下一秒，一位少女忽地从她身后蹿出。
少女连走带跳，得意洋洋地将脑袋凑到顾明曦脸前。她捧腹大笑道，“Surprise！顾明，这个恶作剧怎么样！是不是很吓人！”
另一人的冷淡并没有浇熄少女的热情。她极为自来熟的抵在门上，将脑袋压在顾明曦的肩上。
“顾明，你今天也太奇怪了吧！怎么连声顾曦都不叫了！我才不相信你会被这点恶作剧吓到！”她撒娇似的轻蹭顾明曦的脖子道，“好冷淡啊，顾明。你不会真把我给忘了吧？”
说话者好似和她异常熟念，以至于连言语中都透露出一股黏腻的亲密。随着少女的动作，黑色的发丝如同海藻般缠绕上顾明曦，惹得她脖子发痒。
肌肤纹理真实，同时有触感、有温度，也有呼吸…… 来的人或许真是她的“熟人”。
久久没得到回应后，自称顾曦的少女扬起手，一把勾住顾明曦的脖子。她语气欢快地说道，“算了！原谅你刚没有喊我的事了！我们冲！一起去坐车！”
顾明曦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便接受了身边多出一人的事实。她低下头，眯起眼，暗中观察起她。
在绿光的照耀下，她隐约能看清对方的眉眼。她在心底暗叹到，善意的玩笑、熟悉的眉眼、被反复强调的熟念关系，以及亲近友人的身份，这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的正常与合情理。
她掌心一个用力，推开了医院的大门。
大门渐渐开启，阳光驱散黑暗，照亮门上的通告。
「通知：2020年9月25日，因电路老化需要检修，医院大楼可能出现临时断电情况。请各位医护人员做好安抚工作，防止意外发生。」
也就是说今天是25号，医院对老化电路进行检修，并导致走廊断电，触发了逃生应急灯。
尽管如此，诊疗室却还能保持正常供电。是因为医院内部电路走线不同，还是因为另有可以临时供电的发动机？
屋外刚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雨水落到坑坑洼洼的地上，形成了一滩滩反光的水洼。
路边停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敞开的车门后站着一身穿蓝色条纹的售票员。似是因为急着下班，所以售票员在看到顾明曦出来后，就忙不迭地向她招手催促。
她不耐烦地喊道，“还上不上车了！全车的人都在等你一个人，你还在那发生什么呆？”
一个人。
顾明曦脚步一顿，低头看向脚下的水洼。阳光下，小水坑像是一面镜子，反射出天空的倒影。
镜中的少女孤零零的踩在水面上。它垂下头，无声地注视着镜外人，露出了一抹微笑。
与此同时，那自称顾曦的少女手脚并用，爬上了顾明曦肩膀。
她趴在她身后，并将头伸到她眼前，咧开嘴笑道，“顾明，你在这傻站着干嘛呀？快上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