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钱不办事吗?没看见我被威胁了吗?还不管管他?”
顾明曦抓紧病历本,侧过身子,专注而仔细地观摩每一个人的神情。
眉毛紧锁,嘴角向下撇,眼球快速向上移动再落下,这是不耐烦;横眉倒竖,眼角吊起,再将双颊的肌肉绷紧,这是生气;眼睛瞪圆,嘴巴张大,身体向后弹起,这是惊吓。
她偏过头,面向驾驶室后的玻璃窗,精准的调整脸部的每一块肌肉。
她确定她的每块肌肉的发力和方向都绝对正确。但比起这些模板的神情,她总觉得玻璃上的倒影似乎缺了些什么,以至于画面始终无法完美重合。
是眼睛,准确来说是瞳孔的扩大或者紧缩。
顾明曦扒拉了一下刘海,再抬了抬金边眼镜。借住镜片的遮掩,她成功解决了身上最大破绽。她再次操控肌肉,摆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她总算和大家一样了。她眯着眼,愉悦地点了点头。
售票员不耐烦地看向中年人,高声呵斥道,“吵什么吵?烦不烦啊?从一上车起你就在这闹个没完,也就刚才安静了几分钟,所以你到底有完没完?就只有几分钟的路了,你这都不能忍一下?万一因为你的闹事而耽误了时间,你到时候可别反咬一口,怪我没提前警告你。”
她举起一块银色金属块,直接用力砸向躺椅。
通过将椅子敲得砰砰直响,售票员强行喝住了无能狂怒的中年男子。她拿起对讲机,转头冲驾驶室喊道,“师傅,麻烦把灯和音响打开,然后开快一点!我们这边情况非常紧急!”
她话音刚落,伴随车打火的声音,轰鸣的车载音乐从天而降。吵闹而尖锐的乐曲声瞬间震住刚害在争执的乘客们,直接从源头上结束了这场闹剧。
顾明曦本是乖巧地端坐在椅子上,满意地欣赏起雾面上的模糊倒影。察觉到周围人的动静后,她如同和他们用一个模具造出的雕像般,完美地复制了她上车前的乘客们的神态。
她身体绷直,收敛住嘴角,低下头,看向后车厢内唯一的沉默者,也就是躺在一旁的医生。
在这可以算得上是寒冷的车厢里,医生却只穿了一件短袖。蓝白条纹的短袖上,还被人用红笔画上了抽象难懂的线条和圆圈。蓝色的折叠椅被放到最平,她耷拉着眉眼,安详的睡在椅子上。尽管争吵声近在她耳边,但她半点没有将被吵醒的迹象。
沉睡者双手自然地搭在腿侧,垂下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的胸牌。
【甘▉▉,▉▉▉5】
顾明曦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汽车在喧闹声中起步,窗帘像是被焊在了车窗上一样纹丝不动。只留下一些明明灭灭的光线,从窗帘边缘细窄的缝隙中钻入。
等待的过程永远是无趣的,她百无聊赖地欣赏窗沿的光线。
在拐过5道弯后,车速突然放慢,很明显已经重新进入医院园区。在又一次右转后,汽车再次往前开了一分钟左右。车窗外红光闪过,一个血淋淋的“3”印在了窗帘上。
已经可以看见住院部三的标牌了,她需要准备下车了。
顾明曦扶起镜架,迅速折好病历本,将它塞进大衣口袋。她弯下腰,解开鞋带,仔细调整起鞋垫的高度。
这鞋带有点短了,准确的来说是本来就是刚刚好的极限长度。于是,在她调整完后,预留的长度就变得过于有限。因此,在拆掉重系时,短了一节的鞋带变得怎么也系不上。
为此,顾明曦不得不将身子弯得更低,好用力从那孔洞里扯出更多的长度。她的头越往下,便越能感受到一股寒意。
阴寒的冷风灌入口鼻,冻得肺叶都生疼。她大致估计了下,这下层车厢的体感温度应该低于十摄氏度。
冷空气下沉,最基本的物理学常识。
而人在这个温度进入睡眠状态时,身体会因为感受到寒冷而不自觉紧绷,呈现蜷缩状态。她看向只穿一件单衣的医生,若有所思地感叹到,她像是死了一般的昏睡着。
鼻子吸气,嘴巴哈气。顾明曦凝视着医生平躺的身子,好玩似的重复了几次。
果然没有白雾,这再一次证实了这里的异常。
太容易察觉的破绽让她感到索然无味。她弯腰将鞋带拆开,让它少钻过最后一行的孔洞。她偏过头,瞥向一旁乘客们的鞋子。还没等她看清那高帮鞋的系法,她的手指便下意识地绕过鞋带来回穿梭了几下,缠绕出一个紧实的外科结。
不到一秒的时间、顺滑灵活的动作、肌肉本能的反应,她甚至不需要思考,便如同人会呼吸般无师自通。
好在从外表上看,她的鞋带和其他人也没太大不同。她放弃了再来一次的想法,小范围的活动了一下脚。
还没等她起身,司机便猛打方向盘,完全不顾车上人的死活。班车如同漂移般,来了一个神龙摆尾。
“砰、砰、砰”
在车身的剧烈晃动下,甘医生的头因为惯性的缘故,一连在车厢上重重的撞了好几下。等到车停稳后,她已经从原先脖子自然放中间的平躺式,变为了歪过脖子睡觉的模式。
车内空间不大,因为姿势的关系,顾明曦难免有些靠近医生的脸。离得近了后,她甚至能听到医生细小的喘息声。
又是一个急刹,她身体猛地前倾,脑袋差点没撞上医生的鼻子。
见此,顾曦身体一跳,蹦得老远。她贴上车门,身心皆扒在那模糊的车窗上。
车停了。
顾明曦松开抓住座椅边缘的手。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