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藏下内心的思索,冷酷地想到,她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反正,她暂时不打算出去了,不如将他们都留下,谁叫他手上恰巧有她想要的东西?
霍广浩自以为柳暗花明,逃过一劫,殊不知他不过是在和另一人争个先死晚死。他爽快地侧过身,拍了拍胸脯,冲顾明曦承诺道,“顾明曦,你仅管放心,这一千积分我出。只要你同意,我现在就可以转给你。”
他完全不担心奥古斯塔会反悔,因为以她对顾明曦的特殊关注,她若是毁约,他可以用顾明曦的命相威胁。所以说,她们还是太天真了。
“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感情用事,做出错误的决定,”霍广浩警告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虽然不理解这和感情有什么关系,但他给出的筹码的确不够换荀飞掣的命。对她而言,后者显然更有价值。不过,这倒是个机会,一个摸清奥古斯塔新人格的弱点的机会。顾明曦看向奥古斯塔,语气平和地说道,“我……”需要工具。
荀飞掣想听听她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拒绝?还是犹豫不定后的妥协?又或者是欣然同意?
他不知道他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只知道他的眼睛酸涩不堪,连鼻子都泛起了阵阵痒意。
用一个没有价值的人的无用的生命,换取一个更资深的任务者的帮助,这样简单的比较,本就没有让人思考的价值。
他或许有些难过,但暂时还可以忍受。他舍不得明曦姐为难,不敢也不配去赌她的怜惜。
身无筹码,又帮不上忙的废物总是如此。既没有资格作为赌客上赌桌,又没有成为筹码的价值,这样的人再如何被人舍弃都是正常的。
荀飞掣死死掐住掌心,没有给顾明曦说完的时间。他一骨碌地爬起身,抓住她的衣角,真挚地说道,“没事的,明曦姐。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他伸长脖颈,仰头看着顾明曦,同时牵住她的手,将它往自己脖子上引。
奥古斯塔面色一冷,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挥出约束带,打向荀飞掣的手。
巨力之下,荀飞掣的手背被抽得皮开肉绽。他咬住嘴唇,发出了一声闷哼,却始终不曾松开已经红肿的手指。
为什么他会是一副笃定她要杀了他的模样?难道是她的计划暴露了吗?
顾明曦顺着他的力道,按住他的颈动脉,感受他皮肤下微弱的心跳。她弯下腰,对上他的双眼,求知若渴地问道,“荀飞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解和困惑如同清晨的薄雾,笼罩上她的眼睛,遮盖住她清澈的眼波。
她像是高悬在天上的太阳,将他心中的妄念照射|得一清二楚。在这双眼睛下,他内心的卑劣无处可藏。
所幸她不懂这些,而他也不打算让她明白。他没有回答顾明曦的问题,而是沉默地伸出手,扯下她的眼镜,盖住那双透亮的眼睛。
遮住她的目光后,怯懦的胆小者鼓起全身的勇气,问出了隐藏在心中的问题。
荀飞掣郑重地反问道,“明曦姐……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为我感到难过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细密的颤动从他的指尖窜进他的心间。他是在为自己而问,却又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
他死了,她为什么要难过?顾明曦尝试理解他的想法。她反复拆解和模拟,最终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道,“不。”
“这样啊……”
泪水从眼角滑落,荀飞掣闭上眼,嘴唇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
错了,他怎么能难过?他应该庆幸才对。
从史运柱死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这是个吃人的世界。在这样没有法律道德约束,只剩下求生本能的世界里,不会感到难过才是件好事,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明曦姐做得很好,”荀飞掣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声音颤抖的夸赞并鼓励道,“你永远也不需要为杀人而悲伤,更不用为利用人而愧疚。”
他好像又哭了,顾明曦拉开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掌,观察起这奇怪的人。
他嘴角分明是在笑着的,但为什么他的眼睛又像是在哭?他这是在为她不难过而感到悲伤,还是在为她感到高兴?
她像是不通人情的雕像,以着平淡却认真的语气,一点一点的剖析她的想法道,“但如果你现在死了的话,我会觉得很遗憾。”
说完,她抿起嘴角,肯定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借此强调她内心的感受。
他再一次意识到了他卑劣肮脏的心灵。他明明知晓没有感情才是最好的,甚至告诫她不用手软,但他同时又狂喜于明曦姐对他的在意。
就让他最后任性一会吧,就当成全他低贱不堪的灵魂。荀飞掣瞪大了眼睛,鼻翼微张,呼吸急促:“真的吗?”
“对我而言,你的性命很重要。你要活下去,至少不应该死在这里。”
顾明曦低下头,顶上他的鼻尖和额头。她像是在研究一个科学难题似的,神情专注的盯着他的双眼,再次问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你为什么会怀疑我会杀你?”
是她哪里露了破绽吗?她会好好记下,并改正的。
“不,我一直相信明曦姐,但这是我甘之如饴的献祭。所以明曦姐一定要记住,下次再遇见这种情况,你不需要纠结,更不需要感到遗憾。对于我们这些无用的人来说,死亡才是解脱,是我们应该感谢明曦姐的帮助才对。”
他有罪,罪在试图混淆神灵视听,引诱一颗洁白无瑕的灵魂。
他甘愿以死谢罪。
荀飞掣温顺地仰起头,如同即将被献祭的羔羊。羔羊自愿跪伏在地,引颈受戮,等待神灵来收取她的贡品。
“明曦姐…… ”他用目光勾画着她的面容,满心欢喜地祈求道,“杀了我!然后铭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