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三刻,日头正当空,骄阳透过单薄的云层照在身上,沁出些许香汗。
骆府月韵轩,采一端着铜盆正往内室而去,揉了揉发青的眼圈打消困顿。
昨夜的动静持续了整整一宿,房中每隔一个时辰便要换上清水,根本抽不开身,想来那汤药效力颇为惊人。
月韵轩内有大片桃花林,透过窗棂便能瞧见成片的粉色花瓣铺了满地,煦和烂漫,如那些话本子里的遗世秘境。
除了正在清扫的两名侍女,未见一人。可采一乃习武之人,能清晰地感知到散落在四处的气息,至少潜伏了十余名暗卫。
无怪乎家主没有派人硬闯,这番固若金汤的防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恐怕她与钟离的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监视之下。
正思量着如何下手,一阵浓郁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采一面前被拦住了去路,定睛看清来人后,心中暗道:来者不善。
“红芙姐姐,不知有何指教?”采一稳住盆内清水,屈身行礼。
昨日刚到骆府她便打探清楚,此人乃是骆以呈身边的大侍女,素来以月韵轩女主人自居,骄矜霸道,目中无人。
采一的圆脸低眉顺目,带着讨好,可红芙并不满意,她伺候大人多年,深得宠信,虽说迟迟未被收入房,但整个骆府都默认她会是未来的宠妾,对她恭维备至,唯命是从。
高位待久了,如今突然来个女主人,要她伏低做小,是万万做不来的。
昨夜的动静已经传遍整个骆府,就连北院那边都在讨论此事,不知那贱人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让素来不近女色的大人如此……
只要骆府一日没有女主人,她便是女主人。
“看来夫人还未起身,新嫁妇第一日便睡到日上三竿,不知姜家规矩是否如此,可我们骆府却容不得如此少条失教之人。”
红芙样貌出众,美艳张扬,可此番咄咄逼人的气势带上了戾气,平白将姿色减去三分。
采一心头微嗤,还谈规矩?京城哪个大户人家能容得下人对着主母大呼小叫。
此时内室响起了摇铃声,采一趁机借这机会摆脱红芙:“夫人要起了,红芙姐姐稍安勿躁,我定会将姐姐的意思传达给夫人的。”
说完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快得红芙都没来得及将人拦住,一通呵斥像落在了棉花上,心头发堵。
钟离醒了,昏头胀脑的感觉稍缓,取而代之的是全身被碾碎一般的疼痛,动弹不得。
忆起昨晚之事,不用过多思虑便能明白是那汤药的缘故,钟离心头发苦,无声落泪。
她究竟成了个什么样的异类?
采一进来便见到这样一幕,拔步床上红色纱帐层层叠叠,女子面色惨白,梨花带雨地看着窗幔,紧咬下唇不让哽咽泄出。
同是红色的鸳鸯被草草地盖在身上,画面凄美。
采一撇了撇嘴,都是低贱的奴,是家主救她们于水火,如若不然,早就惨死过不知几回,不过是用身子报答养育之恩,有何不妥?
她将铜盆和食盒置于黑漆木桌上,没好气道:“夫人,该起了。”
床上之人一动不动,好半天才转头憋出一句:“我动不了。”长长的睫毛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好不委屈。
采一被气笑了,暗骂一句“矫情”,快步上前抓住钟离的胳膊将人拉起,鸳鸯被滑落,露出塞雪的肌肤,布满青青紫紫。
强烈的颜色对比极具冲击力,采一愣了半晌,这是……遭了毒打?
“唔……”伤处被扯到,钟离又开始哼哼唧唧,她可太久没有如此痛过了。
借着采一的胳膊,咬牙离开床榻,一碗热茶下肚回了口气,才听采一凝重道:“骆府上下无数眼线,凭我之力连出月韵轩都不行。”
钟离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为何?我只是嫁入骆府,又不是被关入牢狱,待我身子好些,就去月韵轩外转转。”
采一被她噎了噎,一时没想到反驳的理由,转而说起打探到的骆府情况。
骆府分为南北两院,南院为月韵轩和骆以呈在府内的办差地琴音堂,北院则是住着骆以呈的叔父一家,同在一屋檐下,却鲜少来往。
这一情况自骆以呈父母在世时便是如此,骆父是先帝朝左都督,统领京城卫所,其胞弟则是走了另一条路,为太常寺卿,并无什么实权,却是文职。
先帝重文轻武,便造成文臣瞧不上武将,视其为粗蛮俗人的局面,骆父乃武官之首,为国驰骋沙场却仍在文官面前抬不起头,甚至被奸人设计削了实权,抱憾而终。
一文一武,骆府南北院自是不和。
钟离早些就从姜浔口中得知这些事,认真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要的东西应是在琴音堂。”
依采一方才所言,夜探怕是不能了,只得想想别的法子。
她与采一来骆府,一是为姜浔拉拢锦衣卫这股势力,其二便是想办法得到当朝奸宦鱼初尧的犯罪之证。
两人一时理不出头绪,采一扶着钟离坐到妆台前,为其挽了个桃心髻,从妆匣中取来一支花丝蝶形玉头簪插入发间,再轻点上口脂,梳妆便成了。
恰逢此时响起了敲门声,“夫人,午膳已经摆好。”
一听是红芙,采一马上如临大敌般,向钟离使了个眼色,前去起开了门,莞尔笑道:“有劳红芙姐姐特地来一趟,夫人即刻就过去。”
红芙向里瞧了瞧,只能看见立于中央的青谭白鹭游山屏风,倒是没再发难,斜睨了采一一眼便转身离开,活似那开了屏的孔雀。
“这人有病,动不动找茬,都不知何处惹了她。”采一往日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任务,从未如此憋屈,恨不得挥刀直接把她了结。
钟离心中有事,只当她是心气儿高,言过其实,强撑着站起,“走吧,先去用膳,顺便见见院里的人。”
钟离两腿间痛得厉害,只得迈着碎步挪动,没走几步便冷汗淋淋,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方来到前堂。
午膳摆在院中凉亭,水榭华庭临湖而立,入目即是绿柳含烟,满园春色。
后院似有小型马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