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晞竟然也在书院,韩清露心知大事不妙,这件事的目的恐怕不是陷害庄靖云和苏续星这么简单,甚至不是庄靖云身后的庄满山庄尚书,极可能还会牵涉更大的事。
但她不想让房里的另外三个人太过担心,因此一时情急后,马上安抚了几句,又嘱咐苏小妹留在楼里让柳影儿照顾,自己便立刻带着夏莺去了太和书院。
为免引人注意,她走的是书院后门,进去后沿着偏僻的小道到了山长居住的院子。这时院子里自然已经空无一人了,学生和官差都已经散去,谢晞也早已离开。
韩清露跟着老仆走进小花厅,厅里两个正在谈事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清露?我就猜你会亲自来一趟,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说话的人须发皆白,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正是太和书院的山长范悠,也是谢晞口中要拜谢的恩师,他已年逾花甲,是个极为旷达又风趣的老人。
而他对面坐的便是孙载,年约五十出头,面容端方持重,嘴角微绷,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他是五年前被范悠请出山的,而那时谢晞已经离开书院了。
“山长、孙先生,”韩清露恭敬地向两人行了礼,“晚辈听阿岭说了凌云的事,又听说谢晞也在,只怕事情严重,便急忙赶来请教两位的意思。”
“嗯,”范悠点点头,“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韩清露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番,又将书坊的情况和自己的安排一一告知了两人。
范孙二人对视了一眼,接着孙载开口,也将韩西岭走后发生的事三言两句告诉了她。
那两首诗果然不是庄靖云写的,他在周璟当众念完后便立刻否认了。而范孙二人在看明白了事情后,想法和韩清露一样,要指证这是陷害必定没那么容易,但只要将大部分诗集销毁,再和沈玉涟配合,就能把事压在临安府。
前提是谢晞置身事外。
但正如韩清露所料,谢晞违背了恩师的意思。
“周璟突然拦着那些衙差,就是为了让谢晞介入,这么一来,以谢晞御史的身份,我们再想要把事情控制在临安府内几乎就不可能了。”孙载最后总结道,接着又冷哼了一声,“朝堂之争,竟然要利用诬陷家族小辈来成事,顾诜的手段看来比之当年又低劣了不少。”
范悠叹了口气:“庄尚书向来中立,不过是在去年霍将军想趁乌勒内乱收回燕云十六州时,站在了主站一方,没想到顾诜就怀恨在心。‘赤骥顿长缨,非无万里姿’,话虽犯颜,却又何尝没有说出天下人的心声?”
韩清露听了也不免轻叹一声,又问道:“山长和先生是不是已经有什么计划了?”
范悠捋了捋胡子:“嗯,我们刚商量过,正想等你来了,也听听你的意思。这件事显然是有人买通了苏氏书坊的某个雕版师傅,趁人不注意加了两块雕版进去,所以上策自然是找出书坊这个动手脚的人,找到他就能还凌云清白。这些事就要靠清露你的人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顾党也不傻,既然布了这样的局,恐怕轻易不会让我们找到破绽,因此我和承泽要做后手准备,即刻联系京城的清流,先将这两首诗释义为讽刺前朝哀帝,届时再发动太学生们一起上书,必要保住庄尚书和凌云。”
韩清露听完,却并没有马上应承,心里有些迟疑。
孙载:“清露,我们面前,你有话放心直说就是。”
“山长,先生,”韩清露终于说道,“这件事,可否请两位不要介入了,一切都交给晚辈吧,至于京城那边,王爷会想办法的。”
范悠与孙载听了这话,又对视一眼,都面露疑惑地看着她。
韩清露解释道:“晚辈怀疑这件事,不止是针对庄尚书这么简单。”
接着她便把清明时与谢晞的那番对话告诉了二人。
“谢晞这番说辞,我看不过是为自己开脱的鬼话,”孙载眉头紧锁,“但他对太子的态度和‘顾诜不会让圣上犹豫太久’这话,确实让人不得不多生疑心。”
韩清露点点头:“另外,庄尚书毕竟是今上的潜邸旧人、拥立功臣,颇受圣上的信任;过去这么多年,他又一直保持中立,轻易不与顾党作对。顾诜不先对付其他站队的清流,只因霍将军一事就突然对庄尚书动手,晚辈也觉得有些奇怪。”
孙载站起来在厅里踱了几步,开口却仍是说道:“清露,你的担心有些道理,但光凭两首诗还牵涉不到太子身上,我们不可能因此就坐视不管。”
韩清露多少也料到了孙载的反应,但她对这事有多大可能是冲太子去的也并无把握,而且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看向还没有说话的范悠。
范悠捋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对孙载道:“承泽,我倒觉得清露的怀疑很有可能,《将颂》一诗势必会让圣上对霍将军更加猜忌,而将军又是国舅,有这层关系在,其实就已经涉及到太子了。而你又做过八年太子的侍讲师傅,如果公然为这两首诗和诗作者说话,只怕确实会让圣上更为疑心太子。”
“可是范公,”孙载道,“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书院的学生被栽赃陷害,什么也不做吗?何况凌云是棵好苗子,不能就这么毁了。”
范悠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清露和王爷会再从中转圜,这事也不一定会那么糟糕。承泽,大局为重。”
韩清露也连忙说道:“山长说的是,而且栽赃陷害这种事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只要能找到苏氏书坊里做手脚的人,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事情并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孙载默然片刻:“但愿你能找到人吧。”
这话便算是同意了她前面的建议,暂时不会插手这件事了,韩清露松了口气。
这时,小花厅的门被敲响了:
“夫人、山长,韩五前来复命。”
“进。”范悠道。
门被推开,一个个子不高、面容略有些柔媚的青年走了进来,向厅里三人行了礼。
韩清露:“怎么样了?”
“回夫人,”韩五简洁地答道,“沈知府已将书坊的人撤走,杨绰正在销毁坊内诗集;卖出去的诗集共八十九册,也已派人去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