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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有余清(1 / 2)

李白《听蜀僧浚弹琴》: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

什么叫行云流水的感觉,就是这首诗。大气,灵动。

蜀僧抱绿绮琴,一招天外飞仙,就从峨嵋峰顶到了我眼前,大手一挥,嘁哩喀喳,或者就弹贝多芬的“邦-邦邦邦-邦”,感觉一道灵气进入我的胸腔,涮洗了心脏,又嗖的一下,带着我的那么多的不如意窜出体外,一头撞上了霜钟,咣当一声响,碎片和火花四溅。我目瞪口呆了许久,回过神来,蜀僧早已不见,太阳都下山了。

这是在听弹琴吗?简直是一次被外星人劫持的事件。

最后怎样了?我和蜀地僧人去饮酒高会畅谈理想了没有?没有写,外星人和人质去哪里了没有再讲,让人心怀畅想。心既然已被流水洗过,这就足够了。

其实听者还是在那里,只是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弹者蜀僧确实已经不见了。

好诗,古龙武侠模仿的风格。

曲终人不见,就是这个意境。钱起《省试湘灵鼓瑟》: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论语》第三篇第二十三章: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

“始作,翕如也”,音乐开始,如鸟翅膀轻轻收拢,之后再张开飞起,一连串的音符也就飞起来了,飞向远方,飞向听众。就是说开始的很轻巧,很灵动,让人遐想、期待。

“从之,纯如也”,乐曲的主旋律缓缓引出,主基调逐渐清晰、明朗。“皦如也”,就是有个高潮,激昂、激越,声音、节奏越来越洪亮。

乐曲的最后是“绎如也”,乐曲络绎不绝,余音袅袅,让听众回味悠长。

钱起这首诗一句比一句好。就很符合孔子的所说的规律。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极其平常,如同弹奏的曲子,用最低的调子开始。“空自舞”,“不堪听”,给人的感觉略略有些意思,什么样的音乐会让人“空自舞”,“不堪听”呢,真有些期待了。

“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用以描摹声音,真不错。凄苦调子能苦到什么程度,这向下钻动的音符期期艾艾,裂金碎石;清爽的调子能清到什么程度,这不断上升的音符连绵不断,高入云端。

“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写这音乐的效果,“白芷芳馨”的效果,想象一下,就是一幅风景画,且有香雾弥漫,这已经是很理想的效果了。

“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继续写这音乐的效果,这悲苦的调子充溢着整个洞庭湖演奏大厅,浸透了所有的听众,人也好,兽也罢,树也好,草也罢,就是这世间万物,大千世界,都被这自然而然的“悲风”吹拂,且是心甘情愿被吹拂。

后四句尤其好。到了“流水传潇浦,悲风过洞庭”,感觉已经是高峰了,最后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意境更高妙。“悲风”的调子终于消失了,世间万物好像“回血”了,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悲风”的调子终于消失了,听到的人,从此已经不同。

从此以后,我的生命分为两段,听湘灵鼓瑟之前的我和听过湘灵鼓瑟之后的我;从此以后,世间只有两种人,听湘灵鼓瑟的人和没有听过湘灵鼓瑟的人。不是听过的人和没听过的人,是听的人,和没听过的人,因为,听湘灵鼓瑟的人,都被这音乐同化了,消失了,不见了,和那曲子化为一体了。

若是像钱起这样的人,肯定是被“化”掉了,听过湘灵鼓瑟的人都不见了,真恐怖。岂止是人,在钱起《省试湘灵鼓瑟》写到曲终人不见时候,连一只鸟儿、一只虫儿、一个活物儿都没有了。这诺大的洞庭湖,凡是能动弹的,都化为音符了吧。

那么从此以后,这世间就剩下只有两种人,读过《省试湘灵鼓瑟》的人和没有读过《省试湘灵鼓瑟》的人。凡是来洞庭湖演奏大厅出席湘灵大师演奏会的人,都不见了,也许成真仙了,也可能成鬼灵了。

也许,真想成为这音乐的一部分,随着音符飘于山水间,最终也消失在这洞庭山水之间。这里只有风与水的互动,这里只有山与湖的交汇,这里只有日光月影的变幻,这里只有混沌初开以来就有的自然脉搏的协奏。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这意境与李白《听蜀僧浚弹琴》结尾相似。他俩是同时代人,钱起应该稍小,也许是受了李白的影响。

听说是小钱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这句,而且更狗血的是考试的时候用上了,真实神助攻。我也真想做个这么样有用的好梦,最好是那组短短的神秘数字,能梦见一次就足够了。

秦观也很喜欢“曲终人不见”的意境。《临江仙·千里潇湘挼蓝浦》:千里潇湘挼蓝浦,兰桡昔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独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泠泠。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那么,蜀僧所弹到底是何曲呢,让人真是神往。如听万壑松,就是松涛阵阵了;客心洗流水,就是流水潺潺了。古人喜欢以松风和水流喻琴声,也可能“松风”、“流水”就是古曲的名字。

刘长卿《弹琴》“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李白所听当然不会是常人弹的“时调”,应该还是“古调”。但李白没有哀怨什么“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只是陶醉在松风中了,体验“洗心”的感觉。

李白是用灵魂在听。而刘长卿却弹着弹着走神儿了。

刘长卿的感叹,李白也有。自从钟期老先生去世以后,欣赏音乐的古人或弹奏音乐的古人均感叹,没有了知音。其实就是类似大家都感叹没有伯乐,只是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把自己想象成千里马,而有人真的是千里马。

李白《月夜听卢子顺弹琴》: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忽闻悲风调,宛若寒松吟。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明月当空,纤手抚拨琴弦,如同雪花飞,还是弹琴时竟然飞起了雪花?或者就是在弹“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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