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斋,是阿婆离开前留给白梨的,说是丧葬祭祀用品店,但其实只卖些香烛纸钱,真正的生意,是茶馆。
天黑,茶馆开门。
只卖三道茶水,加了莲心的绿茶,加了枸杞子的红茶,还有一道冬雪春露。
只接三种客人,不知来路和归处的魂,尚有执念的鬼和被鬼缠身的人。
临巷的铺面不大,穿过侧面挂着玉石风铃的木门,是一方天井,天井里种着一棵桂花树,树下有一张圆石桌。
正是深秋时节,金色的桂花落了满地,铺了一层金黄。
天井角落有一个半人高的石槽,养了几尾鱼,两株睡莲常开不败。
四合小院,北侧是临巷的铺面,东侧是巷子尽头的石墙,西侧和南侧是两层木楼,檐下挂着花纹精致的灯笼,随处都是绿植花卉,还有很多可爱的小装饰,古朴温馨。
黑猫从白梨怀中跳下,白梨回房换了身宽松舒服的衣服,下楼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的少年正半蹲在石桌旁,偷吃着奶油。
“你这倒霉的生日就快过去了,阿梨,赶紧来庆祝一下!”
少年看上去十三四岁,容貌稚嫩有朝气,有点瘦,一双黑眸异常明亮,柔软细碎的头发遮住一半眼睛,笑起来有一对尖尖虎牙。
“看你没头破血流,缺胳膊少腿地回来,今年这大凶之日过得还算顺利嘛!”
白梨点头,直接用手拿起蛋糕上的草莓扔进嘴里,点头道,“嗯,今年应该是魔法攻击,没什么杀伤力。”
白梨翻了翻装刀叉纸盘的袋子,“墨爷,蜡烛呢?”
“啊?蛋糕店老板没给装蜡烛吗?”
白梨杵着下巴,看着少年一阵翻找,草莓一颗颗往嘴里送,原本造型好看的蛋糕,被她生生薅得惨不忍睹。
少年心虚地干笑两声,“没事,咱家还能缺蜡烛?等着!”
说着,风一样跑到铺子里,手里攥了一根蜡烛回来。
“来来来,点上许个愿!”
少年说着就要把蜡烛往蛋糕上插,白梨哭笑不得,“墨爷,你见谁家过生日点白蜡烛?”
卖祭祀丧葬用品的铺子,只有白蜡烛。
少年反应过来,立马起身,“阿梨你等我一会,我去买,买五颜六色的蜡烛。”
“算了。”
白梨伸手抓住吴墨,拉着他坐下,揉了揉他的头,把白蜡烛插到了蛋糕上,“我的生日,不就是死亡倒计时吗,白蜡烛也合适的。”
“不准这么说!”
少年把白蜡烛抢走,藏在身后,气鼓鼓地瞪着白梨,“婆婆这么厉害,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吴墨说着,划了一根火柴,闭上眼睛,小声开口,“希望阿梨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吴墨吹熄火柴,又划了一根,举到白梨面前。
“阿梨,到你了。”
白梨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跳动的火苗在她白净的脸上晕了一抹霞色。
白梨在心里默默许愿——
希望在我死前,能再见阿婆一面。
蛋糕白梨只吃了一小块,剩下的都进了吴墨肚子,少年吃相不好,半张脸都沾了奶油。
“墨爷,一会去巷口给那两只可怜鬼烧一叠纸钱吧。”
吴墨哼唧一声,“知道了。”
白梨坐在桂花树下,泡了一壶茶,看着手机里下午存的照片。
照片年代久远,很模糊,放大了全是五颜六色的像素方块,要拿远一点才能勉强看清。
照片里一个穿着用五颜六色碎布缝起来的长袍的人,披头散发,两手大张,高举过头顶,仰面望天,脸上扑着灰白色的粉,只有嘴红得滴血,看上去不人不鬼。
除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女孩站在她身后,周围都是跪在地上的人。
神姑婆的规矩,做法事时是绝不让拍照的,看角度这照片应该是偷偷拍的,也不知道苏微微是从哪儿找到的。
白梨12岁生日那天,阿婆不告而别,什么话都没留下。
看着照片,白梨心里甚至有点感谢苏微微,她想阿婆了。
叮铃——
玉石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白梨还以为是墨爷回来了,抬头却发现一团黑影站在木门旁。
“一路累了吧,坐吧,我给你沏茶。”
白梨说着站起来准备去拿茶具,这才发现这团黑影脚下有影子。
这是人,不是鬼。
可这个点,三水斋怎么可能有人来?
“你是?”
黑影往前迈了两步,走到廊下,灯笼柔和的光把他的影子映在鹅卵石上。
“白梨小姐,你好,我叫郑午,先生吩咐我来接你。”
露出真容的男人,一身黑衣,恭敬地冲白梨鞠了个躬。
白梨皱眉,眼神防备,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眼神慈祥的男人,她从没见过。
“你家先生是谁?要接我去哪?有什么事?”
郑午笑了笑,“白梨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见对方不愿说,白梨也不打算追问,端起石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礼貌鞠躬送客,“抱歉——”
“白梨小姐……”
郑午说着,朝白梨的方向走过来,还不等他靠近,一声渗人的猫叫从门口传来。
黑猫速度极快,如一道影子,从房顶的瓦片上跳下来,轻盈地落在白梨肩头,发亮的黑色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拱起背,露出尖牙,充满威胁。
白梨搂下肩上的猫,抱在怀里轻顺着毛安抚。
“桌上有茶,桂花乌龙,您请自便。”
白梨说着,抱着黑猫转身要走,郑午赶紧开口,“白梨小姐,先生请你过去,是要和你商量婚事。”
“婚事?”
白梨皱眉,怀里的黑猫也叫了一声,喵声里居然听得出疑惑的情绪。
“没错,二十年前,神姑婆给你定了娃娃亲。”
看眼前的中年男人气质儒雅,白梨还以为是正经人,一听这话,只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