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
白梨话音刚落，四方小院刮起一阵诡异的风，桂枝颤动，金色的小花扑簌簌落下。
风起花落，只是瞬间，小院又归于平静。
不同的是，石桌旁，多了只恶鬼。
张璐的腿从大腿根就断了，站在石凳上和普通人坐着一样高，她一动，腿上的碎骨碎肉直往下掉。
血淋淋的眼眶里，乒乓球大小的眼球往外凸，没有眼珠和眼白的区分，一片血红，恶狠狠地盯着白梨。
惨白的脸和红色的眼球对比鲜明，裂开的嘴，牙齿尖利，露出黑紫色的牙龈，有粘稠的涎液滴下来，有腐肉的腥臭味。
白梨没有害怕，更没有嫌弃，把斟好的清茶推到恶鬼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恶鬼盯着白梨，警惕地伸手……
白梨握着握着青白瓷盏，手指微翘，垂眸品茶，完全没注意到恶鬼伸出来的手突然转了方向！
鹰爪一样勾着尖利指甲的手，直直朝白梨的脖子伸去！
疾风骤起，扑面而来，扬起白梨额前的缕缕头发，而她眼皮都没眨一下，依旧淡定喝茶，岿然不动。
恶鬼的手在距离白梨纤长脖颈寸余的地方，骨节被寸寸折断，皮肉燃起红光。
“啊——”
恶鬼吃痛地缩回手，整张脸扭曲变形，裂嘴龇牙，恨不得冲上来把白梨生吞活剥。
“你伤不了我的，别费劲了。”
白梨淡淡开口，抬眸看着狰狞的恶鬼，“你是想杀了孙建军，变成厉鬼不得善终灰飞烟灭，还是想把孙建军的真面目公之于众，让他接受制裁，还你一个公道？”
怕张璐陷在仇恨中，脑子转不过来，白梨又加了一句，“方家的态度你刚才也听到了，不会帮他打点关系，减轻刑罚的。孙建军故意杀人，法律会让他给你偿命，不用你亲自动手。”
“当然，亲手报仇会更畅快，但你也要付出代价，为了一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孙建军，值得吗？”
发狂的恶鬼突然停住，像是在思考。
白梨把茶盏又往前推了几分，再次开口，“我可以帮你。”
恶鬼没反应，白梨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坐着喝茶。
喝完两盏茶，恶鬼再次伸出手，不过这次她端起了茶杯。
清茶下肚，恶鬼血红一片的眼球中渐渐有了米粒大小的瞳仁，瞳孔一点点放大，最后变成正常的大小，只是颜白还是血红色的。
恶鬼的断腿也有了形状，没一会，恶鬼身上的黑雾和戾气散去不少，露出她生前的模样——
一身家政公司的统一制服，眼神凄楚，面颊凹陷，身材消瘦，有点驼背，像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药。
“不要拦着我。”
张璐开口，声音干裂嘶哑，像是用铁签在铁板上用力划擦，刺耳无比。
白梨往张璐空了的杯盏里添上茶水，“我不拦你，只是我接了方婉的生意，所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想让方家帮你完成？”
“没有，我只想杀了孙建军！”
提起孙建军的名字，张璐浑身颤抖，茶水从杯子里泼洒出来，周身戾气汹涌。
“方婉在找证据了。”
白梨开口，“孙建军买凶杀害你这事，做得很隐秘，得了绝症的司机已经自杀了，交警和警察已经有了定论，要想找到证据重新调查很难。”
“孙建军花的都是方家的钱，方婉只要去查，应该能找到蛛丝马迹，有了证据，我会去报案，要求重新调查这起车祸。真相查清，孙建军犯的事，难逃一死。”
白梨看着张璐，“你呢，有什么线索能提供给我？”
张璐不开口，只是死死盯着白梨，似乎在判断眼前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是要有极强的怨气和恨意，才会在死后变成恶鬼。
恶鬼的执念都很深，大部分恶鬼最后都会变成厉鬼，连阴阳茶馆的门都进不得，不得善终，灰飞烟灭。
白梨也没想着自己两三句话能劝得动张璐，说完能说的，为她添了一壶水。
“去留随意，在我死前你要能想通，随时可以再来。”
白梨起身，上楼睡觉。
白梨知道，自己能活着，是靠虞川的血养着，她舍不得糟蹋自己的身体，不能熬夜。
白梨睡得不沉，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窗外灰蒙蒙一片。
“墨爷？”
白梨喊了一声，在窗台上打盹的黑猫迟缓地睁开眼睛，往楼下院子看了一眼。
“喵——”
张璐还在。
白梨起身，简单洗漱，用黑木簪子挽好头发下楼，完全不理会一直盯着她的张璐，自顾自去厨房热牛奶，蒸玉米。
白梨坐在石桌上，细嚼慢咽，吃完早点，见她准备起身收拾洗碗，张璐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真的能让他判死刑吗？”
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不过已经没有昨晚那么刺耳了。
没发生的事，白梨也不敢保证，沉吟片刻，开口道，“如果结局你不满意，再自己动手也不迟。”
张璐又不说话了，但神色明显有点动摇了。
白梨起身洗碗，给墨爷煮了虾，天快亮了，张璐才再次开口。
“我和他之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白梨嗯了一声，重新在石桌边坐下，喝着剩下的半杯牛奶。
“当年的事，我恨过，怨过，但都过去了，我从没想过再和孙建军有什么牵扯，直到……”
张璐深吸一口气，“我儿子，得了急性白血病，唯一能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做骨髓移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