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挪开脚的时候,那几根手指早已血肉模糊,疼得程景川一头大汗,发丝凌乱垂在额前,再看不出之前的矜贵气质。
“尊贵”的忠勇侯看着儿子的狼狈,终于释出心满意足的微笑,“一个个混帐东西活腻味了,在老子跟前耍心眼子,你还嫩着!”
他语含警告。
“长松…杖八十,扔去乱葬岗!其他人月例一律减半!散了!”
他安排好了每个人的下场,也没忽略站在场边的程玄知。
“管好你自己,其它事情犯不上你来操心!”程道乾粗壮的指尖一下下戳在程玄知心窝子上。
后者面色漠然,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缓缓弯下腰,“遵命,父亲!”
程道乾全当看不见听不着,冷哼一声扔下一摊子事情跑了。
“快起来,是不是疼坏了?春嬷嬷,还不快去请郎中来!”姜氏心疼地捧着程景川的手,双眼带泪。
程景川却一把将她推开,怨毒的眼睛盯着生养他的母亲。
“不是您说的,只要把这件事情扯出来,程南枝就再也挡不住我们母子的路吗?”
“现在好了,父亲厌弃我,弟妹疏离我,你满意了!”
姜氏被儿子吼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好。
不过一会那股委屈得心痛如绞的感觉便如潮水一般袭来。
保养得宜的面上,秀眉拧到一块,柔弱无依。
“景川,这事与我何干,你怎么能怪我?我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为了你,为你弟弟妹妹好?”
她捏着帕子摁住心口,在春嬷嬷的搀扶下身形摇摇欲坠。
“为我好?”程景川嗤笑,他凝视着姜氏,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着,“说到底,其实是您自己出不来,又使唤不动程玄知和程月夕,才会如此利用我,想要我代替父亲当你的出头鸟吧?”
一颗泪珠悬在姜氏眼角,如同此刻僵持的氛围。
发觉她生硬的眼神,程景川心如死灰。
“母亲,这么多年你何曾真正赢过一次?你以为秦氏死了你成为当家主母便是翻身做得这侯府真正的主人?依我看,你真是大错特错。”
姜氏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如同看向一个陌生人。
“你,什么意思?”
这些年谁不说她姜氏过得风光,私底下来往的一些夫人甚至说过羡慕她。
后宅清明,夫君在外头花天酒地也不会把人带回来,眼不见为净,比那些后宅里七八个小妾通房的不知道好多少。
何况她上头还没有婆母需要孝敬。
整个侯府除程道乾以外,便是她最大。
有那别人家的小妾甚至给她金银财帛,想跟她取取经,讨不到经验,蹭蹭她的福气也是好的。
连姜氏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至少在今日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程景川颇为享受地看着她脸上煎熬的表情,继续杀人诛心,“秦氏好歹有安定伯府嫡女的身份尊荣,而你?”
他挑眉上下扫了姜氏一眼。
除那一身妖妖娆娆的姿态和一张勉强算得上清丽的脸外别无长物,连心性也不是最好的。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如他是秦氏的儿子该有多好。
他要是秦氏的儿子,安定伯那样的外家一定会成为他前程上巨大的助力。
他要是秦氏的儿子,自幼也不用刻意装着不喜、疏离程南枝。
装到现在,面具都摘不下来了。
梦里的想法很美好,事实永远血淋淋的无情。
他不是秦氏的儿子,他只是妾生子,哪怕姜氏被扶正,血缘上他也比不过程南枝这独一份的嫡女。
还好父亲讨厌程南枝,还好程南枝是个女儿。
不能做秦氏的儿子,唯有这两点是让程景川庆幸的。
有程玄知这个自启蒙起便被父亲和夫子交口称赞的状元之才珠玉在前,程景川打记事起就明白,自己读书是不行的。
至于习武,他吃不得那个苦。
思来想去,他就只有袭爵这一条路可走。
这么多年,他忍着恶心做了这么多年的“乖儿子”,眼看着渐得父亲好感器重,现在却败于姜氏的后宅手段。
不论他怎么把自己摘干净,也没用了。
父亲已经看出他的野心,决计不会再看好他。
甚至连理应嫡长子继承的爵位怕是也…
程道乾不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比起能力不够野心勃勃的他,优秀的程玄知明显更适合继任忠勇侯。
想到这些,程景川越发恼恨姜氏。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毒液般的话语,“呵,你不过是我父亲养的一条忠心的狗罢了。没用的看门犬是什么下场……”
说完他抱着受伤的那只手,跌跌撞撞离开前院。
母子交锋,激得姜氏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扶着春嬷嬷的手倏然使劲,指关节都泛着白色。
“春嬷嬷,你说我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真的是…竹篮打水吗?”姜氏开始自我怀疑。
哀莫大于心死。
被生养偏爱多年的儿子背刺,揭穿她在侯府汲汲营营的残酷真相,这一刻比鲜血淋漓的现场更令人窒息。
而春嬷嬷,扶着她慢慢往莲芙苑的方向走。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大少爷说的那些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程玄知就这么看着,看着父训子,子逆母。
父母德高子女良教。
若无书院的夫子,他现在恐怕也是大哥那个样子吧。
闹剧散场,蝉衣回去后,冬青迫不及待地摆出茶水瓜子,闹得程南枝哭笑不得。
等蝉衣把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地道来后,程南枝轻笑。
她之前就疑惑,怎么姜氏那么痛快地把首饰连着妆奁一同交出来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可惜姜氏聪明反被聪明误,多年躲在人后,早年间的那点聪明劲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