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原本以为,自己的主子只要去一趟幽竹轩,任幽泉甘露浇灭心中的火气,回来定是神清气爽的,之前回回都是如此。
可这回却是不一样,公子回来时脸色是铁青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玄影看了内心都抖了抖,做事也就愈发小心了,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公子的霉头。
事情还不小,公子竟然接连几日也没去找那燕姑娘,一把力气都扑在了公务上,这在玄影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毕竟之前无论晚上多忙,大多时间都要去趟幽竹轩。
翠玉也甚是纳闷,为何那世子这几日都没再找姑娘了,翩翩垂着眉眼摇头:“不知。”
二人偶尔在府里遇见,也是各自眉眼都不抬,错身而过。
以前,在人前做个样子,也会问个好。
翠玉觉得,自家姑娘和那世子,二人之间隐有一股僵持感,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一日,翠玉从外头兴冲冲地跑回院里,对着翩翩眉开眼笑:
“姑娘,那雅绣坊的掌柜,派人给咱递了口信,说是有家大户人家的富贵小姐很是喜欢您画的花样子,想邀您明日申时去趟雅绣坊面谈,那小姐快成婚了,听说家里养了好几个绣娘,就是绣品的花样子没有新意,所以想找人画上一整套的喜庆装饰,桌围、喜帐、枕头、门帘、屏风,包括腰带、香包、手帕子等,只要满意,价钱好谈。”
翩翩手里抱着那只小猫,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它梳理毛发,原本精神恹恹,眉间略有愁绪,听了翠玉的话后,眼睛微亮,嘴角带笑:“果真?那咱明日就出发去吧。”
原来这段时日来,翩翩画花样子,翠玉织绣,攒了些绣品,前段时日一股脑打包去了雅绣坊,看看能不能换几个银子。
原本掌柜是瞧不上的,但刚好绣坊来了几位年轻的姑娘,见了这绣品的式样,大感惊艳,竟是当场卖出去了不少,还有姑娘预定了几套。
那掌柜这才眉开眼笑起来,那一包绣品足足换了三十两银子。
翩翩要和翠玉对半分。翠玉原本不要的,只是翩翩坚持要给她,只说让她也攒点钱,有点体己在手里,做事情也方便些。
翠玉便从中取了十两,剩下的坚持不收,只说若不是姑娘的花样子值钱,单凭她的绣工根本卖不了这些钱,翩翩这才应下了。
之后,雅绣坊的顾客对绣品的花样若有特殊需求,那掌柜便会找上她,翩翩趁机提了价,那掌柜也应了,因此翩翩这段时日以来的小金库也是日益见涨。
此时听翠玉如是说,知晓大单来了,这消息一扫她这几日的郁邑,心情好转了些。
主仆二人便商定了明日出发的时辰,不在话下。
第二日未时末,主仆二人打算出发。
翩翩穿了件香芋紫的厚裘衣,头上戴着藕荷色的薄裘昭君套,露出一张月貌花颜。
翠玉拿了顶帷帽在手里,二人朝着东南角的小门而去,刚行至小门处,竟然看到了裴筝。
看样子也是要出门,翩翩脚步一顿。
裴筝回头见是她,脸上一怔,竟展现出了笑容,轻声道:“燕姐姐可是要出门?我正好也要出去,不如你坐我的马车一起去吧?”
翩翩一时心里打起了鼓,又夹着一股受宠若惊之感。
裴筝自宫中受训而归后,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她冷嘲热讽,张牙舞爪了,但到底是不亲近的,偶尔姐妹们处在一处,不经意间还能发现裴筝一双眼睛盯着她,这难免令她心头发毛。
她发现,裴筝自进了一趟宫,心思变深沉了不少,不像之前那样喜怒形于色了。
此刻,见她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翩翩一时觉得怪怪的。
但转念一想,裴筝若愿意主动与她交好,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时,裴筝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怎么?燕姐姐可还在怪罪妹妹?那我给姐姐道个歉吧。”
翩翩这才开口笑道:“怎么会,既如此,那我就和筝妹妹一同走吧,我要去趟绣坊。”
裴筝拉着她的手,往马车处而去:“那正好顺路。”
姐妹俩坐上马车,马车嘚嘚,朝着雅绣坊而去。
令翩翩觉得不解的是,刚开始二人还有说有笑,在马车行驶了一会后,裴筝神情略有不安,眼神飘忽。
翩翩斟酌道:“筝妹妹是怎么了?”
裴筝正不停地摆弄自己的手指,闻言后抬头看了一眼翩翩,挤出一抹笑:“我什么事也没有。”
翩翩心头怪异,也不再吭声。
坐在一旁的翠玉掀起帘子一看,发现马车走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翠玉讶然道:“咦?这是去哪里,莫不是走错路了?”
翩翩也掉头朝帘外看去,马车行驶的巷子偏僻安静,一个人也无。
心里头的不安逐渐放大,翩翩看向裴筝,正要开口询问,就听见裴筝对车夫喊道:“怎么搞的,停车。”
车夫将马车停稳,裴筝看也不看翩翩主仆二人,拉着自己的丫鬟跳下了马车。
这一连串的动作将翩翩看得心头发慌,她忙拉着翠玉也要一同下车。
只听见“砰”的一声,马车门很快被人从外面锁住,还未反应过来,马儿扬蹄嘶鸣了一声,开始拖着主仆二人朝前方飞奔而去。
翩翩心里一沉,她透过马车的雕花窗,看见裴筝和丫鬟挨着墙角而站,她一边拍着窗牖,一边冲裴筝喊道:“筝妹妹!筝妹妹!”
裴筝和翩翩对视一眼,被她眼里的害怕、恐慌与无助蛰了一下,忙掉转头,不再理会她的呼喊。
她心里默默想:别怪我,你把我害的进了宫,受了多少人嘲笑,我只不过想让你吃点苦头而已,若是你能从此远离国公府,那就再好不过了。
翩翩见裴筝不理她,绝望涌上心头,马儿在车夫的驾驭下加速狂奔,翠玉也吓得要哭出声来。
这时,凭空跃出一个人来,身形矫健,挥着剑将马儿与马车相接的缰绳砍断,又一脚踹晕了坐在车辕上的马夫,马儿顿时跑得无影无踪。
马车豁然停下,主仆二人由于惯性猛地往前扑去,跌倒在马车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