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的都是利欲熏心。
他都觉得自己恶心。仿佛是个戴不好面具的小丑,找不到自己。
“错了,真的错了,”沈鹤亭抹去眼泪自言自语道,“萧旻已经死了。”
他肯定地点点头,似乎很认同这个答案。
“沈掌印”与太后并无旧情,所以即便来日麻烦堆到跟前,他也可以逐字逐句地摘干净——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后为了储君,没有一丁点的私心,外头再怎么有流言蜚语,都不足挂齿。
所以坤宁宫逃走的那只老鼠,也不必再忧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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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殉葬的后妃们的哭嚎,即便都关紧了门窗,还是响彻了坤宁宫三个时辰。
花纭听着那令人心神恍惚的声音,早膳几乎一口没吃。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是从她们之中逃出来的,就又害怕又自责。
“娘娘还是吃些吧,”司礼监新派来的掌事婢女紫阳将虾肉粥往花纭跟前凑了凑,“再吃不下,也得为储君吃一口。”
“我……”我哪来的储君!花纭有苦说不出,只能强忍着害怕,艰难地盛了一勺填入口中。
勉勉强强地吃了小半碗,花纭才躲过紫阳那双“毒辣”的眸子,手里捏一套话本,歪在软塌上心不在焉地翻页。
书里的状元郎是怎么跟皇后眉来眼去的,花纭一眼都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一会想象自己被殉葬了,一会想象自己日后垂帘听政的时候,该怎么被群臣的唾沫星子淹死。
正愣神了,紫阳趋步走来,瞧见太后连书都拿反了,不禁叹了一声,过去帮她把书拿正,道:“禀太后,楚王殿下来请安了。”
花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楚王是?”
“摄政王……”紫阳低声告诉她,话音未落,身后响起一个爽朗的嗓音。
“太后娘娘这里还真是好风光,院里的菊花开得比臣府中都早!”
真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花纭才意识到这是李怀玉:景熙帝的“好弟弟”,被沈鹤亭推上位的摄政王。她那想到李怀玉当上摄政王的第二天就膨胀到不等召见就擅闯太后宫门,不禁提起十二分的警觉瞧这不速之客。
李怀玉瞥见花纭不欢迎的目光,象征性地微微颔首:“太后娘娘恕罪,臣被您院中风景吸引,一时忘了规矩,还请您不要挂怀。”
花纭嗤的一声,心道你哪是忘了规矩,是根本没把规矩放眼里。她将话本放回桌上,抬眸望着李怀玉:“殿下若是喜欢,就搬几盆拿回王府,菊花而已,不值钱的。”
“那臣先多谢娘娘了,”李怀玉提了提手中的拴狗绳,踹小京巴的屁股把它推到花纭面前,“今儿个臣来是给娘娘送这小玩意的。最近宫里不太平,臣怕娘娘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动了胎气。恰好臣府中新生了一窝小狗,臣挑了最乖的一只献给娘娘解闷儿。”
小京巴扭动圆滚滚的屁股,半睁着眼连路都走不好,一会儿一抽噎地往花纭脚边凑。她垂眸打量金黄色的小狗,学它歪头跟它眨巴眼儿。
小狗伸出一只爪子挠她的绣鞋,逗得花纭忍俊不禁。她没养过狗,对这毛茸茸的小肉团子喜爱的很。
“真可爱,”花纭拎起一串紫红色的葡萄,吊在小京巴的头顶上方,小狗好奇,支棱起上半身去够葡萄。
李怀玉盯着小太后的桃花眸,眼里荡着别样的光芒,他以前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被锦衣金冠装扮得仿佛庙里的神像,却会对人露出绚丽的笑意,干净无瑕得让人满心都是彻底侵‖略的欲‖望。
花纭用余光都能看见李怀玉冒犯的目光,脸上还挂着不谙世事的笑,心里却生出一计。
李怀玉心猿意马,道:“狗可吃不了葡萄,会咽气儿的。”
“所有的狗都吃不了葡萄吗?”花纭抬眸正碰上他打量的目光,两根手指还捏着葡萄枝端给李怀玉,嘴唇勾着若隐若现的趣味,“那殿下呢?”
李怀玉剑眉微蹙,直直地瞪着花纭的眼睛。
花纭看得出那眼里澎湃的都是什么肮脏欲念,心里觉得李怀玉可笑至极,可惜面上还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她晃了晃手指,一颗葡萄坠落在地,骨碌碌地滚向李怀玉的鞋边,小京巴好奇,扭着后腿去追。
李怀玉低头去捡,花纭瞅着他的眉眼,有些“惊讶”地唉一声:“狗狗要捡葡萄了呢……”
然而那葡萄,已经躺在了李怀玉的掌心。
再傻的人也该听出来太后是在骂李怀玉,紫阳在一旁,漠然地瞥视摄政王。
花纭悻悻地把葡萄串放回果盘,眼里荡着凌波:“殿下……哀家没别的意思,您别多想。”
李怀玉沉默半晌,忽然嗤笑出声——旁人都说小太后年幼好拿捏,今日这一番试探才知道,她哪里是半分城府都没有的小白花?
他见招拆招,摆出满脸疑惑:“娘娘说什么了?臣为什么要多想?”
皮球又被踢到花纭脚下。
花纭瞥向另一边的紫阳,女人微微转过身,继续低着头。但目光却一直跟着小京巴向前向后。
花纭得解,道:“殿下的狗哀家很喜欢,但是太医说了,哀家月份儿小,胎还没坐稳,殿里养不得小畜生。不如殿下先把它领走,等哀家生产之后,再送过来?”
李怀玉微一挑眉,装得恍然大悟立马跪下请罪:“哎呦!都怨臣想得不周到!幸好娘娘提醒,万一冲撞到了储君,臣是万死难辞其咎!”
花纭心里松了口气,继续捧起她的话本,另一只手扶额,道:“摄政王殿下日理万机,想不到这些哀家也不生怨。只是哀家累了,现在倦得很,都退下吧。”
紫阳已经做了手势请李怀玉出去,他不便多废话,作揖道:“臣告退。”
花纭乜视李怀玉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捏紧了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