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杀向沈鹤亭的时候,他的胳膊是使了百分百的力气——某一瞬间,他起了杀心。
“刀下留情……”
李怀璟认输了,骄傲的燕王殿下从未受过如此具有压迫性的威胁。他身形高大,以往的对手一般还没接近他的命门就已经死于他剑下。
沈鹤亭不同。
他与李怀璟身形所差不大,非说区别大抵就是沈鹤亭的腰似乎更细一点。身形上横向偏窄,让沈鹤亭更适合短兵相接的战斗。
李怀璟自认为身手不错,对付个花从文尚可,对上沈鹤亭无异于以卵击石。
沈鹤亭的功夫不止快如神的刀法,最让人恐惧的应该是他使暗器的本事。绝对地密不透风,一举一动都是杀机,那是刺杀的本事。
“掌印,本王只是……”李怀璟想说切磋的,转念一想自己偷袭在先,若美化成切磋,别说沈鹤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丢人,故作镇定地开玩笑道,“试试——你会不会把本王扔进江里。”
李怀璟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自己的脸,极力用歉疚的笑容掩饰心底对沈鹤亭的排斥。昨晚小太后并未如期来到他订的驿站,瞧那空荡的房间,答案呼之欲出。
必是沈鹤亭截走了小太后。
但李怀璟没有正当理由出入将军府后院,否则他一定要将沈鹤亭的地盘翻个遍,务必找到小太后。
就事论事,李怀璟在朝堂之上愿意跟沈鹤亭低头,不代表他就愿意在小太后身上处处被沈鹤亭掣肘。
太后是司礼监傀儡,也是将他李怀璟从困顿中拉出来的光芒,昔日殿前,太后那么相信李怀璟,将社稷重任托付给他,李怀璟念着太后的恩情;鄞都送行,太后亲手给他系上披风,李怀璟更是对她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犹如向日葵贪恋阳光,李怀璟奋力向上,只为太后的光辉能独独地给予他一人。
可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享受着那温暖,小狼不允许其他入侵者闯入自己的禁地,故而李怀璟会对沈鹤亭起杀心。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搞错了顺序。
沈鹤亭的刀片没有回撤的意思,依旧张牙舞爪地顶在李怀璟血脉之上:“殿下既已试过,现在信了吗?”
李怀璟点头。
沈鹤亭收刀极快,可从李怀璟的角度能看见虚虚实实的刀刃反光。
“其实咱家也是试试,看这刀片能不能取殿下的性命。”沈鹤亭撇嘴嗤笑,用玩笑话的语气意有所指,“殿下,你如何折腾与司礼监无关。不过咱家就提醒一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若强取他人至珍,小心玩火自焚。”
—
沈鹤亭如约在未时末等待李怀璟,燕王殿下轻装上阵,怀里揣份问候竺州守将华安寿辰的帛书,连个护卫都没带,单枪匹马地来与他汇合。
李怀璟打老远就看见高头马上,红衣蜀绣的“司礼监掌印”与整装待发的紫甲卫停在南城门前。黑色的铠甲配上绛紫色的披风,连战马都披上了墨黑色的甲,兵马皆雄姿英发,一眼便知是掌印大人的亲卫。从远处瞧,那叫一个气势汹汹,光停在那就有排山倒海之势。
李怀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普普通通的常服,只觉得灰头土脸,别说是亲王,说他是普通商贾的公子,别人都不带信的。
他夹紧马腹,跑到“掌印”的身后,想都没想地问:“本王是不是应该回去换身衣服——”
“这就可以了。”
从身旁响起一个声音,李怀璟一听不对劲,调转马头与那玄衣男子对视。
只见他身着普通侍卫的劲装,皮质的腰带紧紧束住劲瘦的腰,坠了一块碎了一半的白玉佩。再看他的模样,面色如玉眸若丹凤,冷漠盯着李怀璟。
这人……说不上来在哪见过。
李怀璟看看他,又看看马上的“掌印”,那人顶着与沈鹤亭一模一样的脸,却跟个木偶似的持缰绳,任李怀璟怎么打量,都不转个头看看他。
沈鹤亭这人虽说脸挺臭,但不至于跟他说话不搭理。李怀璟又转向站着的黑衣男,瞧他那阴鸷的眼神,终于想起来是沈鹤亭的眼睛跟他的特别像。
而且他也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身边还站着卫缄、宋衷、盛誉,李怀璟胸中便有了个疑问,下马好奇地走向他:“你是谁?”
“沈鹤亭,”某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倒还是熟悉的味道。
“易容术?”李怀璟一手摸下巴,一手指指真沈鹤亭跟假沈掌印,惊讶道,“本王第一次见,当真鬼斧神工。”
李怀璟瞧着这张与他印象中的沈鹤亭相似但说不上哪里相似、不同又说不上哪里不同的脸,直觉似曾相识。
他易容后的模样乍一看确实不习惯,但越瞧越没有违和感,甚至比沈鹤亭原本的脸还自然。
好像他以前就是这张脸,李怀璟见到的才是他易容后的皮相。李怀璟问:“这是什么意思?”
沈鹤亭道:“今晚咱家给殿下做侍卫,与您一道进竺州,紫甲卫留在竺州城外。”
原来赝品掌印就是个摆在城外的吉祥物,只有沈鹤亭他们四个跟李怀璟进城。
前有华安的竺州守备军,后有“沈掌印”与紫甲卫的监视,孤零零的燕王殿下“似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将是沈鹤亭与花从文博弈的重要筹码。
当然,李怀璟对跟花从文一派的华安而言是筹码,对沈鹤亭来说,不过一把撬开竺州城大门的钥匙。
毕竟他去,只是为了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