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有何脸面诋毁萧大帅是‘祸国臣’?”花纭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蒲太师一语成谶,萧大帅终成英雄,而父亲你,或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挨千世万世唾骂。”
“我若死了,后人是褒还是贬,我又听不见,”花从文语气中透着一股自负与嘲讽,“倒是他萧元英‘一生效忠’,不还是折我手里,被活活烧死么?他那捧手心里都怕碎了的小儿子,到我手里不也活得生不如死?什么英雄什么罪人,不过成王败寇。花七,你于太后之位坐那么久,还不懂胜者为王的道理?”
花纭缓缓转过身,遥遥望着花从文。
他望着那张藏着两份与自己相似的脸,骤然收起笑,皱上眉头:怎么以前花纭还在相府的时候,自己就只能看出来她眼睛像梁祉,甚至还觉得这女子转眸的瞬间,想他那恨了大半生的故人。
这就是所谓的,至亲?
花纭冷然瞧着花从文,敏锐抓到他眼底掠过的淡淡狐疑。
“我自然明白胜者为王,但比起成败,我更看重是非,但父亲不是。”花纭失望地叹了口气,“华安,胡哈拿……当初你处心积虑地,把萧大帅逼到绝境,不止是因为宁德吧。”
说到这,花从文打量着花纭。
他盯得良久,终缓缓摇头,讽刺地嗤笑出声。谋反之路走到如今,见到花纭的时候,花从文竟觉得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
他自负半生,第一次又即将面对失败的恐惧。
花从文鹰眼慢慢暗淡,空洞地望着榕树,思索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憎恶萧元英,四十多年前,他们还一起挑水来英雄林种树撒种。
不是从宁德开始。
应该从更远的时空,从蒲太师断言,他只能做奸佞而萧元英能成治世之臣的时候,花从文就开始厌恶他那光芒万丈的异姓手足。
萧氏号称五大世家之冠,连皇帝都敬让他们三分。萧元英未及弱冠便坐上了家主之位,在花从文看来他这一路顺风顺水,可在皇帝将诏令北疆大军的兵符递给他时,竟还惋惜萧元英弃文从武,朝堂痛失一位良臣。
花太公见萧元英离开鄞都,才敢将甩出去的花从文召回京城。
说白了,花从文就是个填补萧元英空白的楔子。
——“既生瑜何生亮?”
彼时花从文跪在敬华殿中,不甘心地问花氏列祖列宗。
少年时期的那份不甘,慢慢积淀成一块病灶。青年时好不容易遇见了喜欢的女子,新鲜又浓烈的爱意冲淡了处处被人压一头的痛苦。
就在他感觉自己似乎可以忘记年少时的遗憾时,他堪堪发现,自己刚过门的妻子,还有个青梅竹马,正是他那让人讨厌的同窗。
积压多年的不满,在那一刻发酵为可怖的恨意。
花从文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对着花纭的方向发空。
花纭在父亲的眼中,看见了嫉妒与怀疑。与小时候替母亲送家书时,花从文撕开信封审视信上内容时一样。
“我一直都觉得,萧元英会抢走我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