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辟死气。”薛至柔说着,晃了晃葫芦里的药水,仰头咕噜噜喝下好几口,修长的脖颈在这暗冷的房间中白皙得惊人,宛若戮颈天鹅般令人遐想。
此处阴凉,孙道玄却觉得自己的面颊腾地热了起来,他忙偏过头,沉吟道:“我不需要,你自己喝吧。”说罢,便步履匆匆往隔壁走去。
薛至柔怎会知晓他在想什么,放下葫芦,嘟囔了句:“嘁,不识好歹。”
闲话的功夫,大理寺差役已将那北冥鱼案小宫女的尸体抬了出来,放在了竹簟上。
剑斫峰冲薛至柔微微颔首:“如此便有劳瑶池奉。”说罢,带着差役一道,也向隔壁房间走去。
房中只剩下薛至柔跟这具女尸,为着不升高此地的温度,烛台都摆放在靠走廊这一侧的墙边。烛火幽冥黯淡,更显得此处诡谲,那女尸仿佛随时要动起来一般。
寻常姑娘见此场景,只怕要吓得大哭出声,薛至柔却没事人似的,从随身的包裹里摸出了一盏小小的莲花灯笼。
这灯笼乃是薛至柔特制,上下各有一个银灿灿的莲花,形状颇为聚光但没有抛光,为的是尽可能将烛光均匀地散射至灯笼周围。而灯笼的侧面则是红油纸所制,可令烛光尽可能呈现红色,照在尸体上,方便分辨出许多寻常光线下无法看到的血痕。
薛至柔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掏出一个以琉璃磨制成的圆护,由于两面凸出,可以把一些肉眼看不清的细节放大,用来验尸可谓妙极。薛至柔熟练地引线点燃灯笼,照亮了那女子的尸身。
只见她约莫二八年纪,生得颇为白净细嫩,薛至柔提着灯笼大略照了照,发现其身上并无显眼外伤,她便将琉璃圆护移至女尸头顶,以寻常烛光照之,发现其头发中夹杂着颇多泥沙水藻。
薛至柔取出醋酒,净了净手,戴上麻布手套,又掏出一片姜,滴了几滴酒醋在上面,随即嘟着嘴,用姜片堵住自己的鼻子,双手微微着力,掰开了女尸的嘴。
嘴中同样是泥沙颇多,但薛至柔仍没有轻易下结论。她拿出一根银针,顶上戳上一个细碎柔软的麻布团,插入尸身的鼻孔中,在鼻腔的最里端轻轻擦转了转,再取出透过琉璃圆护一看,发现布团上同样沾着些许砂粒。薛至柔方得以肯定,此人确实是溺水而死,而非死了之后才抛入水中。
可作为溺水而死之人,此人的脚指甲实在有些太干净了。薛至柔举着琉璃圆护看向她的脚指,发现里面只有很少的沙粒,与头发中的形成鲜明对比。她正要将烛台移开,却偶然发现女子的脚腕上似有压痕,在左脚腕的左侧,与右脚腕的右侧。
这压痕粗看不明显,也不像是什么致命伤,故而寻常仵作往往会忽视,只当做是被水草缠住所致,可薛至柔要找的便是这容易被忽视的细微线索。
她拿起莲花灯,举到尸身足踝处,果然发现,这压痕在红灯笼的照耀下微微发红,正是两片被压导致的淤血。
薛至柔在辽东战场帮父亲验过很多尸首,似这等均匀宽大的淤血还是头一次见,显然并非殴打所致。既然脚腕处有这种淤血,别处还有没有?薛至柔又将那红灯笼照着那女子的尸身,从脚到头慢慢移动,不放过任何细节,举到头面时,她经不住吓了一跳:
在红灯笼的照耀下,这女尸的头几乎全是红的,与身上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这便说明,这女子虽的确是溺水而死,但恐怕死因并不寻常。
眼下虽说不出她究竟遭遇了什么,薛至柔至少可以确定,这女子绝非自己投湖死的。这脚踝上的血痕和隐隐渗血的头颅便是明证。
查了如此之久,终于有了些许突破。无论眼前的尸身是否是凶顽,薛至柔还是默默为她念了超度经文,而后收拾了随身携带的物什,向隔壁房间走去。
那孙道玄正对着数十具焦尸挨个画像,只见衙役们捧着一些不大齐整的头颅、胫骨等物,挨个举到他面前。
孙道玄立在一张极为宽大的桌榻前,桌上摆着几具残缺不全的焦骨,他经过仔细地辨认,指挥着差役将那些残骸逐渐拼接成人型。
“这个确是 ‘甲寅’的……这个不对,不是 ‘丁卯’,恐怕是这边这位 ‘乙申’的……”不消说,孙道玄所说的“甲乙丙丁”、“子丑寅卯”正是这些尸块的编号,他如是说着,画笔不停,竟当真在画纸上绘出一个人的模样。
见孙道玄不仅能够仅凭骨相还原其生前样貌,甚至还能在过程中纠正大理寺的仵作错认的骸骨,薛至柔无法遏制地发出了赞叹声,旋即又觉得不该,险险闭了嘴,尴尬转向旁侧的剑斫锋,僵硬笑道:“剑寺正,如何?我们纯狐兄的辨骨识人之技非常人可以比拟罢?”
“瑶池奉身侧不单有嗅觉灵敏的唐二娘子,还有纯狐兄这样的人物,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薛至柔听他提起唐之婉,偷偷望向孙道玄,做了个只可意会的神情,而后又转向剑斫锋,佯怒道:“剑寺正这话我可不乐意了。怎的他们是神人,我便不是了?方才我可是三下五除二,便发现了你们大理寺遗漏的线索,我看不是我身边神人太多,而是你这大理寺里窝囊废太多罢?”
剑斫锋也不恼,只道:“哦?看来瑶池奉亦有斩获,那便再好不过,接下来可还有想要查探的地方?”
薛至柔毫不客气,掸掸衣襟,回道:“自然是重回神都苑和凌空观的案发现场咯。”
剑斫锋眉头微蹙:“凌空观还好说,事发之后便一直封锁着。可神都苑这几日又办过多次典仪,人来人往,恐难有有用的痕迹遗留。”
“有还是没有,去了便知。这里阴冷,我先出去了,到外面等你们。”说罢,薛至柔也不管带来的大包小裹,一溜烟蹿了个没影。
约莫又过了快半个时辰,孙道玄与剑斫峰才终于回到地面。
薛至柔已在大理寺转了三两圈,甚至试图溜达到三品院附近,探听些父亲的消息,被守卫撵了出来,这会恰好转回那小院子门口。
剑斫锋看出她似有话要说,摆摆手,示意那两差役先将行李送回马车上。待人离开,薛至柔才道:“没想到你们大理寺地界不小,人员却很是精简嘛。我这绕了一整圈,差点就要进三品院去了,也未见几个差役。”
“可瑶池奉到底也未能进三品院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