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遥闻言微眯了眯双眼,前两日闫牧舟就曾写密函告知她,说此事所指向的幕后黑手也许是皇室中人。
按理说,宗室公主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不在乎她本人死活,出于皇家颜面,也应彻查到底,可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都大有敷衍了事之意。
而大理寺卿郑大人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刚正之人,此番这般行事,当是受了上面的指使。
自从元遥出宫自立门户,皇宫那头对她是不闻不问,这回却这么有意地阻挠起查案,思来想去,只能是想掩盖些什么。
思千种缘由,她都万万没有料到,这事竟跟元歆月有关。
她以为元歆月只是憎恶她,从未想过对方会想要她的命。
“这孩子见你与段家那小子成亲,一时气不过,冲动了些,你们虽受到了惊吓,但也没出什么大事,不值当地为此较真。”
不值当,没出什么大事……元遥不知道这些话杨皇后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如果那天不是因为段淮替她挡了一刀,她今日如何还能站在这儿听她这位婶婶说这些虚与委蛇的东西?
她们这边是店砸了,人也伤了,对方一句气不过,便要迫使她们别查了。
“陛下当初给你们赐婚之时,月儿就闹了好几天脾气,她哥哥也劝了她许久,本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谁知……”杨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年纪小,做事没个考量。”
元歆月对段淮的爱慕,大概从小就开始了,只是她再喜欢,元青弘也不会同意让她与段淮成婚。
此次赐婚本就是为了打压段家,将段淮束缚在京城,剥其兵权,怎会舍得让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过去。
忌惮武将,却又仰仗武将。
这些年敌国外患甚危,尤是呼桓,自前朝始,其便时时进犯中原北境,长年战乱令边境百姓处水深火热之中,乃民不聊生,直到燕太祖推翻前朝统治,建立燕国后,派遣能兵强将驻守北漠,才保边疆安宁。
然上一任镇北将军,也就是段淮舅父,多年前命丧沙场,呼桓军趁机侵占边境城池,时年十七岁的段淮临危受命,接任将领一职,同呼桓对峙数载,终于将其逼退至库达岭外,稳住了边疆。
段父与先帝情同手足,更在元青弘即位之初,与其政见多有不同,常常直言进谏,以至于段家一直以来都是元青弘眼中容不下的沙子。
时机到了,终要对段家下手,给她跟段淮赐婚,便是开始。
元遥一时未作声,眉心低压,薄唇紧抿:“娘娘若是觉得不该深究,向底下吩咐便是,用不着来告知于我。”
是了,他们若是不想让人查下去,一句话便能将事实掩个严严实实的,何必特地召她前来,好像她能做主似的。
元遥心里清楚,如今北三州的势力还未整合完毕,正值险要关头,万万不能节外生枝,让朝堂上的那些人察觉到异样。
她顺从的模样令杨皇后十分满意,拉着她又说了许多有的没的,正当元遥想寻个借口脱身时,只听杨皇后忽然感叹道:
“你说你当年若是肯跟了信平侯,哪还有现在这些事儿。”
话音落地的一瞬之间,元遥只觉得被一双手狠狠攥住了脖颈,呼吸几近停止,不得不将指甲深深刺进掌心,才能克制住情绪。
缓而牵强地扯起嘴角:“娘娘说笑了。”
正在此时,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娘娘,段将军在外求见。”
杨皇后面露讶异,随即瞧了瞧元遥。
元遥则是眸光微闪,内里错愕不已,外臣未得召见不得私入内宫,段淮为何会在宫里?
莫不是杨皇后除了她,还召了段淮前来?
见她无异,杨皇后敛起神色,让人带段淮去往正厅。
元遥一见到段淮,便朝他投向疑问的眼色。
谁知这人神色从容,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朝主位之人行礼。
杨皇后浅笑着:“驸马平身,遥儿不久前还说你伤势有所好转,本宫也算是放下心了。”
“谢娘娘关心。”
“不知驸马此来所为何事?”
段淮这才又看向元遥,而后颔首回杨皇后:
“臣进宫觐见圣上,得知殿下还未离宫,得了圣上首肯,方来接殿下一同回府。”
杨皇后闻言瞥了瞥元遥,点着丹蔻的指尖扣了两下桌面,笑道:
“倒是婶婶不够体贴了,留了遥儿这么久,忘了你们才新婚,正是谁也离不得谁的时候。”
看杨皇后虚假的模样,元遥自不会戳穿,她巴不得赶紧离开,便应和地朝杨皇后微一点头,终能顺理成章地同段淮离开此处。
因着两人午前的不欢而散,此刻虽是并肩而行,却又一路无言。
大多时候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偶尔离近了些,元遥总觉得能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就好像………血腥气。
“段淮。”
段淮定住脚步,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元遥跨至自己身前,目光直直盯着他垂下的右臂,好像要将其盯穿。
“你的伤口……”
他今日着一件石青色缎绣外衫,受伤的缘故,未绑束袖。
而其手臂一处的衣料颜色明显深于他处,且随着元遥的靠近,血腥气愈发浓重。
“怎么会?”她想要上前察看他的伤口,不料被段淮躲开。
“不小心裂开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怎会裂开,他好好的怎么会不小心裂开?
他的伤处还未拆线,此时开裂,线拉扯着原本就未长好的皮肉,疼痛只会更甚。
二人只这半天没在一处,他是怎么将自己弄成这样的!
元遥一时心急,想要拉着他前往太医院。
段淮好似不愿,但拗不过她,终还是被带了过去。
如元遥所料,段淮的伤口因外力牵扯致使正愈合
的嫩肉再度开裂,不断地向外渗着血。
太医一番处理,看得她仍是胆战心惊,近一个时辰,二人才从太医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