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武将应允,云笙慢慢走向他,梁英突然脸色变得很疯狂,朝云笙脚下唾了一口,骂道:“婊子,汝婢也!”
她知道这梁英心里一直不太正常,他痛恨女人,更痛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早先在教坊时,便在盈雪口中听过不止一次,此人在男女房事上的一些奇葩习惯,听到他骂的这一句倒也没有生气,只半蹲下来觑着他凉声道:“梁小公公,你来猜一猜,人身上究竟有几块骨头?”
梁英听懂了她的威胁,可属实没将她放在眼里,教坊司那群女人,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贱货,哪里敢在他身上用刑,当即怒斥她道:“你敢!”
映月递过来一把防身用的匕首,那匕首顶端嵌着一块绿宝石,太阳一照,莹莹发光,“给你买的,一直没机会给你。”
云笙怔了一下,伸手接过来,用拇指揩了一下刀刃,一抹笑容慢慢晕在两颊,握住刀柄在梁英脖颈间比划了几下,声音比毒蛇还冷几分,“幼时我曾听村子里的赤脚大夫说过,说人啊!男女都一样,大致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他说他曾解刨过几具新鲜的尸骨,发现这其中约有二十九块颅骨,五十一块躯干骨和一百二十六块四肢骨。这颅骨和躯干骨自然是不能轻易动的,但这四肢骨嘛!想来敲碎几块也是无妨的。”
说着,赫然站起身吩咐一旁的罗纲道:“咱们梁小公公既连男人都算不上,想来身上骨头也比常人少了几块,但究竟少了几块呢?我倒是好奇得很,你去找几个人来,每半个时辰给他敲碎一块,那么一日夜便是二十四块,多敲几日,总能找出他身上骨头与常人的不同。”
罗纲此刻对云笙的话无有不依的,当即将袖子卷起来,道:“何须寻他人过来,属下一人便能办了此事。”
只听见咔嚓几声,伴随着梁英细长的尖叫,罗纲站起身,转了转手腕,口中道:“这小太监看着细皮嫩肉的,倒是还有二两骨,这骨头茬子捏起来倒是费事得很,不若让属下去寻把厉斧来.....”
梁英嘴上功夫了得,却是个贪生怕死的,见状早瘫了半条命,当即膝跪着爬向云笙,又是磕头又是求饶。
“无趣!”云笙抿唇道,“还以为这趾高气扬的玩意,骨头也比常人重二两,岂料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当即让人去取笔墨,将他企图灭口反贼的事一五一十写清楚,盖了指印,落了签,让人送到那武将手上去。
将梁英架起来关到重霈一旁的另一间笼内,坐在门口将之前从重霈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问他:“...你来说说,当年陆楷瑞和梁蔚十几年前关系如何?”
梁英手臂和双腿分别被断了一骨,脸色惨白,心有余悸道:“十几年前,老子不过才几岁,哪里能知道这么久远的事。”
云笙想想也是,这梁蔚便算与这个干儿子再交心,应当也不会将自己的陈年过往全盘告知,点了下头,“那好,我换个问法,梁蔚要杀我除了前朝舆图,应当还与一本账簿有关,这账簿的事你知道多少?”
梁英不肯开口。
云笙当即转过头去看罗纲,梁英登时面如土色,急忙打断她道:“我说,我说。”
梁英想的是先用此事拖延些时间,此处距离青州不远,自己久未回府复命,义父定然会派人相寻,届时再想办法摆脱这些人,而重霈恰就在他隔壁,若能在这段时间内将他斩杀,也算完成了义父的交托。
他转眸看着云笙道:“早年间令父与义父曾私交甚笃,曾合力开过马场。”
“马场?”
“是。”
“开在哪里?”
“蓟州玉田山。”
梁英继续道:“义父这两年渐渐将手上生意交予我打理,这家马场也在其内,我接手之后总要将之前的账目捋清,可谁知道算来算去,这账目始终不平,账面上少了一百万两,因为金额太大,我不便直接问询义父,便往前多查了两年,一直追溯到十几年前,无意间竟发现了这桩旧事,原来最初马场的主人是明威将军陆楷瑞,应该是景熙二年的事了,后来不知怎么的,这马场就换了主人,交到了义父手中。”
云笙沉思片刻,抬起头问道:“这间马场很大吗?账面上少了一百万两,竟然没有人发现。”
梁英道:“也不算突然少的,我一直往前查,是后来才发现,自景熙二年马场易主开始,每年账面上总要少十万两左右,一直到现在,积攒了这么多,只是账簿上对这么多的银子究竟挪做了什么,却说得很是含糊。”
“账簿你放哪里了?还在蓟州马场?”
梁英摇摇头,“我查看的都是后来的副账,原始账目听闻早些年马场起过一场大火,尽数都化成了灰烬。我当时是实在对这账目好奇,见这账簿残缺,便想去找马场干了多年的老伙计们打听,可找遍了整座马场,也只找到了一位老马夫,此人岁数大了,耳聋眼花,我问了许久这才问出了些零碎的,说是两人当年合开马场,但名义上一直用的是陆楷瑞的名义,可后来发生了分歧,两人大吵了一架,之后马场便失了大火,许多原始的账簿也不见了。大火过后,这马场便真正成了梁蔚做主,他们这些老伙计许多不是葬身那场大火,就是大火过后被辞退不用,想多求证些也无从下手了。”
他脸上挂着虚汗,“义父后来也察觉到我追查当年的事,警告过我两次,我趁机将每年账面上会少十万两白银的事告知于他,他说他知道,既然他老人家默许的,我自然也就将此事撩开了手。”
“你确定是从景熙二年开始,账面上才每年少银的?”
“是。”
云笙垂下头,想了片刻,起身将’谢恒‘送给她的那罐药扔了进去,朝重霈和梁英各看了一眼,笑道:“二位是老熟人了,有什么恩,什么怨,还是及早解决得好。”
说罢,起身出了暗牢。
只听到身后一阵叮当咣啷的声响和重霈对她高声的咒骂,她笑了笑,随手将舱门关紧了。
翌日天一亮,大船驶入浅滩。码头上人来人往,多的是谋生的脚夫们扛着大包走走停停的身影。搭建的草亭内外围满了人,浓郁的早餐香气阵阵,许多人身上挎着行礼,朝商贩们争相递着铜板,叫着:“老板,包子,来两个。”